程序猿生存指南-41 冬日归乡


冬日归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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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资讯自上线以来,用户增速很快,虽然跟头头是道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但增长势头良好。

鉴于此,部门领导提高了整个项目组的年终奖。付出或许偶尔不会有回报,但是绝大数时候,你都能获得你应得的那部分。

春节放假的前一周,手机收到了一条工资卡财务变动的短信。我定睛一瞧,是公司奖励的6个月年终奖。辛苦劳作一年,终于有了还不错的收成。

离家多年,今年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想赶紧回家去。期待把银行卡往老姚面前一扔,神气地说一句:拿去花。更期待站在华妹面前,轻轻说一句:好久不见,甚为想念。

为知己者死,为悦己者容。已经好久没有悦己者和己悦者了,因此衣柜中的衣服大都还是一年前所购。

想到这个春节要与佳人会面,我急需购置几款华服充充门面。于是,我一狠心,一跺脚花了两千多大洋买了件羽绒服。

本来还想给华妹买点东西,但考虑到我俩还没结成良缘,贸然送东西显得有些唐突,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来日方长,日后有的是花钱的机会。

除夕下午,我收拾细软,启程返乡。家乡还没有通高铁,我只抢到了一张绿皮车的站票,好在也就3个多小时的车程。

临出发前,老姚打来电话说到火车站接我,这让我受宠若惊。先前,除了上大学的第一年,离家返乡时老姚到车站接送过我几次,后来我都是孤身一人。老姚信奉吃苦教育,总是对我说年轻时候不吃点儿苦,将来会更苦。

火车停靠在家乡车站时,夜幕已经拉开,华灯初上。狭小的站台上满是归乡人,男女老少拎着大包小包。

出站口被前来接站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大家摩肩擦踵,唯恐落后,似乎只有这样才显得隆重。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瞧见了老姚,他嘴里叼着烟,正东张西望找寻我的身影。

我低头掩面穿越人群,悄悄地走到他身后,大喊了一声:“爸。”

老姚吓得身体直哆嗦,惊神甫定,他扬起手朝我袭来,我迅速侧身躲开。

他一把抢过我手里的蛇皮袋,埋怨道:“你咋不买上午的票呢?”

“抢了好几天都没抢到,今天能回来就不错了。”我直勾勾地盯着老姚,“咋突然想起来接我了?这不像你的风格呀?”

“我这不正好在市里嘛。”老姚转头目视远方,刻意回避我那满是温情的眼神。

“专门来接我的?”我嬉皮笑脸道。

“想的美。”老姚瞥了我一眼,冷笑了一声。

他总是这样,好事都做了,嘴巴却逞强。想必是亲近儿子不符合他「三山五岳,唯吾独尊」的气质。

从小到大,他一直保持着严父的状态,想让他说出“我爱你”、“我想你”诸如此类的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脱掉军大衣,露出一件特像保安服的外套,反手指着后背。我转动身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浅蓝色的外套上印着「交通协管」四个大字。

“你四叔托人给介绍的。”老姚补充道,“最近咱们市申请省级文明城市,省里派人来考察。交通局招了一批人来维护交通秩序,我跟你四叔就来了。不过,你四叔干了几天就回去了。”

“四叔咋回去了?不跟你做个伴。”

老姚笑盈盈道:“就你四叔那胖体格,每天早晚高峰在路口站四小时,他哪儿受得了?”

“你也是逞能,这么冷的天,你就在家好好呆着呗。”我紧皱眉头,矗立一旁数落老姚。

老姚白了我一眼:“一个月三千呢,还管吃管住,是肥差。要不是你四叔有门路,咱都进不去。”

“家里不差你这点儿钱,年后就别干了啊。”我深知老姚执拗,便摆出商量的语气。

“年后再说吧,咱赶紧回家,你妈做了一桌子菜等着呢。”

我拉着行李箱,老姚拎着蛇皮袋,我俩一前一后往公共汽车站走去。

家乡有习俗,正月里不能理发。趁着日子还没迈进正月的大门,老姚在车站附近找了家理发店。

他自己打理头发,我绝无意见。可他非得说我头发长,硬逼着让我也理寸头。我当然不肯就范,我还指望着垫高头发撑撑个头呢。

这要是搁在十年前,我的反抗绝对会被他无情地镇压。长大成人的好处之一就是自己发型由自己做主。

年过半百,老姚的头发依然很是茂盛,这使得我从事程序员这个行业的念头更加坚定。有老姚良好的基因,历经岁月磨砺之后,我定然不会像一些行业大佬那般头型呈地区支援中央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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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在乡路上开了一个多小时,等我跟老姚辗转到村口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

饭点已过,村里偶有几处鞭炮声,应该是顽皮孩童所为。站在家乡的土地上,眺望村落,薄雾之中万家灯火。

外出求学后,家乡只有冬日,再无春秋。

走过几条街巷,来到自家门口,老妈正站在院外,翘首以盼。迎接我的没有拥抱,没有亲吻,只有絮叨却异常心暖。

一桌子好菜,鸡鸭鱼肉,样样俱全。纵使你吃过再多的山珍海味,也不如这一桌子菜带给你味蕾的享受。

老姚很是高兴,他从橱柜里拎出一瓶52度陈年老酒,冲我使了个眼色:“喝点儿?”

“喝点儿!”我点头道。

若是搁在平日,我肯定是摇头如拨浪鼓。我并不喜欢饮酒,更何况是这52度的高浓度白酒。可以预料明天我的肚子定会异常难受,但眼下我却非常想与老姚一醉方休。

“启娃,你得劝劝你爸……”我妈一边往我碗里夹肉,一边跟我念叨。老姚狠瞪了她一眼。

“你瞪我,我也要说。”老妈用筷子指着老姚的头对我说,“你瞅瞅你爸那脖子。”

虽然老姚努力地缩着脖颈,但我还是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的那几道已经结痂了的抓痕。

“谁他妈干的?”我把筷子往桌上使劲儿一拍。

“没事儿,就是一个路人,他闯红灯的时候,我说了他几句,他就跟我干了一架。我们有规定不能打架,否则就被开除,我也就没还手。”老姚埋头大口吃菜,说得风轻云淡。

我大声吼道:“年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哪儿也别去。”

“我琢磨在县里给你买个房子,还差几万,先跟你四叔借,明年干一年交通协管员,就能给他还上。”

我没好气道:“你在县里买啥房?我又不去那里住。”

“村里但凡有点积蓄的都买了,现在没有个楼房你都不好意思托媒人给介绍对象。”

我低声道:“我不用你介绍。”

两句话不合心意,老姚就会发火,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气汹汹道:“那你打一辈子光棍啊?”

“我就不能自己去追啊,你对你儿子也太没有信心了吧。”我白了老姚一眼。

老姚愣住了,他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儿子会突然领一个儿媳妇回家而不用他操持。或许他考虑过,但等待了几年后,发现这事儿根本没谱儿,他便认清了现实。

我妈突然两眼放光,笑眯眯道:“有喜欢的姑娘了?哪里的?什么时候带回家瞧瞧。”

我有些难为情道:“还没成呢,成了肯定第一时间带回家让你瞧瞧。”

老妈八卦起来:“有照片吗?”

“你见过,来过咱家。”我埋下头去,低声说道。

“来过咱家?”老妈扶头思索,忽地拍打脑门,恍然道,“是那个来咱家给你送书的小姑娘吗?”

我微微颔首。

“送书?什么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老姚丈二和尚,一脸懵相。

“你不知道的事儿海了去了,那姑娘俊得很呀。”我妈笑得合不拢嘴。

“成不成还不一定呢?你们先别着急给我安排相亲,我有自己的计划。”对于相亲这事儿,我得提前声明,免得宝贵假期被老姚占满。

老姚重新捡起筷子,就着一口菜,仰头喝了一酒盅。

“不管你是自己谈还是我们找人给你介绍,房咱得赶紧买了。我看新闻说,明年房价还要往上涨,再涨你爹我就得去卖血了。”

“卖什么血?买房这事儿先别急,就算买也不在县城买。”

我给老姚把酒斟满,许是高兴,老姚又是一饮而尽。52度的老白干劲儿头很大,老姚咧着嘴道:“难道你要在北京买?北京的房得多少钱一套?”

我深知老姚打听也是白打听,他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于是敷衍道:“几亿,几千万,几百万不等。”

老姚沉默片刻,叹气道:“让你爹一口气拿出来几十万都费劲,更别说几百几千万了。现在国家单位不给分房了吗?”

我不禁心一惊,这才意识到都过去一年了,我还没跟老姚坦白我从国企离职这事儿,他至今还以为我在国企劳作呢。

我冷笑一声:“北京这么多人,国家分得过来吗?分房这美事儿早就没了。北京的房咱也别惦记了,没个百八十万的首付,在北京根本就买不到房。”

老姚点了根烟,沉默不语。

“启娃,要不咱就回老家找份工作,我看博崖,惠生他们在县城做买卖,一个个都过得挺好的。”我妈插话道。

老姚皱着眉头,褶子横生:“妇人之见。启娃好不容易考学去了北京,还找了份体面的工作。你让他回来卖早点还是开理发店?”

老妈瞪着老姚,没好气道:“听你说孩子住的地方又脏又破,就是个贫民窟。咱没钱没权的,就让孩子一直在北京这么熬着吗?”

我安慰老娘:“妈,我这专业回老家根本就找不到工作,除非做个小买卖。可咱们家哪有做生意的基因,再说我也不想放弃我的专业。”

“妈就是心疼你。”说着说着老妈竟开始抹起泪来。女人的泪腺就像是一个装满水的堤坝,稍有风吹草动,水就会溢出。

我挪动板凳,靠向老妈,像小时候那般头依偎在她怀中。人的一生会经历许多个难忘的场景。在我孩提时代,最幸福的事儿莫过于仲夏夜,老妈与邻居坐在院落门口唠家常,而我躺在老妈怀里数天上繁星。

“妈,没你想的那么可怜,也就住的地方差点儿,别的方面都挺好的。过完年,你跟我去趟北京,我带你转一圈。”

“我可不去,多耽误你工作。”我妈直摆手。

我攥紧老妈的手:“人家老姚可不像你,年轻时候南下广东,前些日子又北上,吃过又见过。”

老姚从身后扯过一条毛巾递给老妈,数落道:“大过年的,你哭啥?谁年轻的时候不是苦过来的。我努力一把,让博启生活好一点,博启再努力一把,让他的孩子过得好一点。咱中国人不都是这样一步步过来的吗?”

我举起酒盅,笑道:“妈,我在北京逍遥得很,你一天天别瞎操心。咱一家三口走一个。”

等我把老妈哄好,跟老姚喝好,时针已经划过十一点。饭饱思眠,本来打算熬夜跨年,可三个小时的旅途实在是太过劳累,我早早地躺进被窝里安睡。

深夜被一泡尿憋醒,我出门上厕所时瞧见老姚正坐在大厅煤炉前唉声叹气。他戴着一副老花镜,握笔似乎在演算什么东西。

“爸,还不睡,算什么呢?”

“没啥,你睡你的。”老姚头也没抬。

上完厕所,我来到他身后,瞧见他手里攥着几张存折,便玩笑道:“算咱家有多少钱呢?爸,你不会是个隐形富豪吧。你可别突然告诉我有个矿需要我继承?”

“你就做梦吧,嘴啥时候变得这么贫了?快睡觉去。”老姚转身瞥了我一眼。

厕所这一趟冻得我困意全无,我搬了个板凳坐在老姚身旁,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计算器应用递给他。

“用这个算。”

“不用,我手算就行。”老姚从来都抗拒先进生产力,甚是固执。

“钱要是都给你买房了。彩礼,婚礼可就拿不出钱了。”老姚叹气道。

我打开手机银行,将工资卡的余额展示给老姚。老姚摘掉老花镜,眼凑到手机屏幕上,手指着余额从个位数到万位,脸色瞬间由乌云密布变成了晴空万里。

他笑眯眯道:“你小子一年挣的钱顶我十年,你不是说你们公司工资不高吗?”

趁着老姚高兴,我坦白了从国企离职跳槽进朗云的事儿,他那脸色瞬时又变成了黑云压城。经我一番陈述利弊,大谈未来宏图,他这才有所释然。

老姚是一个需要漫长的时间去理解的人,这几年我逐渐理解了他。

他像太阳,家里所有人的生存原料全部来自他,所有人围着他转。他更像一头不知疲惫的老牛,用今日拼命耕耘换取明日的丰收。

时光行进,容颜老去。我知道,老姚也知道,我终将会取代他成为家中的太阳。

未完待续,兄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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