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羁縻州”

何谓“羁縻州”

张树彬

 

在中国历史上,曾有一种被称作“羁縻州”的行政制度。宁夏在历史上是设置“羁縻州”的主要地区,所以在研究宁夏地方史时,经常会遇到关于“羁縻州”的问题。什么是羁縻州历史学家们早已作出了解释,是指古代朝廷在边远少数民族地区所置之州﹐因其俗以为治﹐有别于一般州县相当于现在的少数民族自治区这样的解释是没有错的。但如此解释,只说出其然,没说出其所以然。对于一种民族制度为何用“羁縻”二字冠名?这是读历史的人常常要问的一个问题,也是似乎从未有人作过解释的一个问题。为何没有人对“羁縻”二字作出明确的解释?笔者揣测,这个词在古代太浅显了,用不着进行解释,所以古籍中对此无任何注释。到后由于历史的发展和语言环境发生了变化,这一本来浅显的词语却变成了一个陌生的词语,无人能理解其原意。

20159月,吴忠市召开了一次邀请全国知名的有关历史学专家学者参加的“灵州会盟暨民族友好历史传统研讨会”,笔者有幸参加了这次会议。会议进行分组讨论时,笔者专题阐述了“羁縻州”制度为何称“羁縻”。那次发言引起与会专家学者极大的兴趣和反响,并建议笔者著文公开发表。这里遵嘱将发言的内容加工整理出来,以飨读者。

首先声明一点,笔者敢于对专家学者无人能作出解释的问题予以回答,并非自己有何高明之处,而是应了一首古谚语诗:“近水识鱼性,近林知鸟音。欲知山中事,须问砍柴人。”文化的传承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靠文字流传,一种是靠民间世代口口相传传,有些东西没有用文字流传,但却在民间流传至今。专家学者往往掌握的是书本知识,对民间的有些流传不一定了解,所以既使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大专家大学者,遇到史书无载而自身又未曾接触过的东西,也无可奈何。“高手在民间”,例是村夫野老有时却能说出连大师级专家学者也回答不了的问题,这样的事例古来有之。比如唐张籍《送李骑曹灵州归觐》诗中的“席箕侵路暗,野马见人惊”句中有“席箕”一词,唐王维《使至塞上》诗中的“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句中有“征蓬”一词,各指的是某种植物。但具体指哪样的植物?这是任何诗词注释的书籍中(除经笔者注释过的书籍外)都不可能注释得清楚的两个词语,而笔者却能作出回答;又比如比专家学者在电视上炒得神乎其神的“公牛下蛋”的事件,被历史学家定名为“青铜冰鉴”的出土国宝级文物的称谓等问题,笔者敢于撰文否定。这并非笔者有什么高明之处,而因笔者是来自民间的“近水”之人,“近林”之人,知山中事的“砍柴”之人。能对“羁縻”一语作出解释,也正是出于这样一个道理,好不为奇。

 “羁”,在《辞源》的的解释为:“1 马笼头。捆缚。3牵制。4拘束。5发髻。6寄居”(见商务印书馆出版《辞源(修订本)》(1988年7月第一版1—4合订本1352页)。在“羁縻”一语中,这六种信义除“ 5发髻 ”之外,其它五条都应该的涉及到;“縻”,在《辞源》的的解释为:“1牛鼻绳。2束缚……”(见商务印书馆出版《辞源(修订本)》(1988年7月第一版1—4合订本1335页)。

我们能够看出,上面两字的多条注释都是从首条引伸出来的。而这两字的首条释义,都指的是束缚牲畜绳索,意思相近。将这两个字(“词”)放在一起形成双单节词“羁縻”,这在修辞学中叫作“互文”的造词方法,也就是同一词中的两字的含义是互见的。这就是说,“羁縻”就是指用来束缚、牵制牲畜的绳索,是名词性的词语。若将名词动用,就是用笼头、鼻绳之类的绳索来束缚、拘束、牵制牲畜。

那么,“羁縻”一词又是选样和少数民族制度联系到了一起呢?这又要了解一种放牧形式。牲畜自古是人类的朋友,而牲畜的饲养又离不开放牧。“牧”字左边是“牛”,右边是“手”(“又”)里拿着一根树枝,那意思是说人拿着鞭子驱赶着牲畜到草地上去吃草,这就叫“牧”。放牧又分两种形式,一种是“群牧”,就是由一个牧人驱赶一群牲畜到草地上去吃草,牧人负责拦挡、约束牲畜,不让其乱跑,以免走失或到庄稼地里糟践庄稼。另一种是“单牧”,就是当只有单个的牲畜时,如果用一个牧人去放牧,是劳动力的极大浪费,尤其是劳动力缺乏的情况之下。于是人们就用一根很长的绳索,一头拴在马头(或牛鼻)上,一头固定在一块草地的一个点上。这样,牲畜就会在草地上以以绳长为半径,以绳索的“固定点”为园心,在这样一个的“园”的区域内自行去吃草。这时的牲畜既是自由的,即想吃草就吃草,想歇着就歇着。想走着吃就边走边吃,相站着吃站在一个地方吃完身边的草后,再挪个窝继续吃;想奔跑撒欢就在草地上跑来跑去,想休息养神就卧在草地上闪目养神……总之,牲畜是“自治”(“自由”)的,不受人的约束的。然而,牲畜又是受到约束的,因其只能在以绳长为半径的“园”只活动,若要走出这个“园”,就会被绳索牵住。民间把这样“单牧”牲畜的方式,称作“羁縻牲畜”,又简称作“縻牲畜”。如果你去请教大学教授“什么是縻牲畜”,肯定回答不上来,而到民间去访问村夫野老,几乎人人都能回答出来。

“羁縻州”制度,就是比喻用“縻牲畜”的方式来管理归降或被征服的少数民族。具体地说,就是为其划定一个区域(相当于草地上的那个“园”),朝廷委派官吏作为长官(相当于羁縻牲畜的那根“绳子”)。在这样的原则之下,少数民族可以按照本民族的生产和生活方式、本民族的风俗习惯,自由的生活、生存。因其是按照自己本民族的方式生活、生存,可以说给了少数民族“自治”的自由,但这个“自治”又不能突破划定的区域范围,又要受到朝廷一定的约束。所以,用“羁縻”来为这种制度命名,是一种极其形象的比喻。所以,了解了单牧“羁縻”牲畜的形式,也就能知道为什么要叫作“羁縻州”了。“羁縻”实在是一个太形象了的比喻。

说到这里,“羁縻”是怎样一种制度应该是很清楚了。但这时可能有人会提出质疑,“这样用管理牲畜的词语来比喻对少数民族的管理,是否对少数民族带有歧视甚至是侮蔑、侮辱的性质(笔者在那次会上发言后当即就有专家学者如此质疑,笔者当场作了回答)?这里要作出的回答是恰恰相反。

在当今,如果把人比喻作牲畜,那是一种侮蔑、辱骂。但是在古代如果把人比喻作牲畜,那是尊崇、荣耀。因为在生产力极其低下的时代,农耕民族要借助畜力耕种才能生存,游牧民族要借助畜力坐骑才能战胜恶劣斩自然环境,所以无论是汉族还是游牧少数民族,都把牲畜当作神一样的看等待。直到今天,我们还能看在汉族的庙宇里供奉有“牛王爷”、“马王爷”,把牛、马是称作“爷”的。“爷”是什么?是祖父,又称“王父”,是说在家庭中祖父就是“王”。在旧制度之下一个家庭里“爷”是最高统帅,是全家人最崇拜、最尊敬的人,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把牛、马称“爷”,足见其在社会上的地位已达到“爷”,而且被供奉在寺庙中作为神灵。这还有什么“歧视”、“侮蔑”、“侮辱”可言?对于少数民族的崇拜我们了解不多,但也能知道有些少数民族是把牲畜作为“图腾”,其地位至高至崇足见一斑。所以能把把用于牲畜使用的词语,用在国家少数民族制度上面来,在历史上绝对不是一个贬意的词语,反倒是一个极具褒意的词语。使用这样的词语,对于相应的少数民族来说,自然会“不以为耻反民为荣”的。直到今天, “龙马精神”、“老黄牛精神”之类的成语和赞喻仍在使用,不正好说明用牲畜来喻人,绝不会存在贬损的含义。

这时可能又有人会问:上面说的是“马”、是“牛”,可“牲畜”一词中还包含有“驴”,驴的名声就没有马和牛那样好听了。“羁縻”是对于牲畜的词,当然应该把驴也包括进去,如此以来还是一个不敬的词语。如果这样认为,那就又错了。

首先是“羁縻”的词源就是讲的马、牛,所以讲清马、牛和“羁縻”的关系就够了。退一步讲,就算是把驴也包括的“羁縻”的对象之内,同样不影响古代人们对牲畜的尊崇。岂不知在古代,驴比牛、马更受人们尊崇。由于篇幅所限,这里就不用展开再说驴的话题,笔者曾发有过一篇《话驴》的文章,可附于文后,可作为本文的一条注释,有兴趣者可以一读。

如上是笔者对“羁縻”一语的诠释。因此文观点完全来自民间,所以文章没有上处引经据典进行的地方,完全是用土得掉渣的语言来进行阐述的,请勿以“土”来见笑。

2018年10月于思齐斋

作者联系电话:13905568677

附:《话驴》

杂文)

   

张树彬

庚寅之年,曾在和朋友赵前君闲聊时,赵先生有了一番关于“驴”的宏论。赵先生是武人(军人出身)而不是文人,但在虎年论及虎与驴的比较时,大为驴抱不平,言之凿凿,且妙语联珠,哲理深邃,耐人寻味,真不失高谈。听后令笔者颇为佩服,深有同感。受其启发,欣然命笔写了一篇《虎年话驴》的杂文小作。可能是虎年谈虎顺情合理,而“虎年话驴”则不合时宜咋听咋别扭的原因吧,文稿发出后则不曾被采用。倒是文友周永祥先生提示笔者,可将《黄河大合唱》歌词中“风在吼,马在叫”句原作为“风在吼,驴在叫”的掌故等内容加入,使文章更丰满一些。于是,偷闲暇之日将原稿重新增补修改,可“虎年话驴”已时过境迁,就直言《话驴》罢了。

驴不过是个形象猥琐且老实痴钝的牲畜,在人类传统的审美心理上属于被厌恶被否定的对象,所以很难登文学大雅之堂。和虎比起来,更似乎是不可同日而语。就说关于虎的成语吧,信手拈来比比皆是,略举大概,其中褒义的有如猛虎插翅、如虎添翼、虎头虎脑、虎背熊腰、虎啸风生、虎头燕颔、鹰扬虎视、将门虎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等;贬义的有如放虎归山、骑虎难下、养虎遗患、虎头蛇尾、狐假虎威、虎视眈眈、为虎作伥、畏敌如虎、与虎谋皮、纵虎归山、如狼似虎、官虎吏狼、狼贪虎视、虎穴狼巢;中性的有如狼吞虎咽、二虎相斗、虎口拔牙、虎斗龙争、苛政猛于虎、前怕狼后怕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等。再和马比起来,同样是人类役使的牲畜,而关于马的成语同样很多,褒义的有如马到成功、马革裹尸、马首是瞻、龙马精神等;中性的有如马马虎虎、马仰人翻、马前卒、马后炮等。而驴则似乎不足挂齿,不屑一谈,要找个有关驴的成语难之又难,搜索枯肠,只找到“黔驴技穷”这样一个贬性之词,剩下的就是常听说 “蠢驴犟驴“苯驴”、“瞎驴”、“倔驴”之类的贬义词了。

由于驴属于被人们厌恶和否定的对象,与马似乎不能比高下。就说马粪和驴粪吧,其无论形状还是表里都是毫无二致,若在野地里遇见此物,几乎无法区别是驴的粪便还是马的粪便。但人们在比喻中看不中用的人或物时,只说“驴粪蛋子表面光”,没有人说“马粪蛋子表面光”的。可见只有沾个“驴”字,方能更显出其贬义。再说虎的体型不一定比驴大,年龄也不一定比驴大,但总被人称“老”,叫“老虎”,就连刚生下来的虎仔也要说成“小老虎”;驴的体型不一定比虎小,年龄也不一定比虎小,但总被人称“小”,叫“小毛驴”,垂垂老矣行将死矣之驴,还是被人叫做“小毛驴”。

在人们的眼里,驴的地位如此低下,那就把驴和虎作一比较吧。虎的叫声低沉阴森,令人恐怖生畏,却被赞美曰“虎啸风生”,还把虎的叫声和人类崇拜的图騰龙并列,说是“虎啸龙吟”;驴的叫声高吭嘹亮,空谷传响,却被列入“四大难听”之一,在形容声音难听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时说,“比驴叫还难听”。更有甚者,把驴的叫声和人们最烦人的犬叫并列,说是“驴鸣狗吠”。

虎暴戾成性,无人敢惹,望而生畏,却称尊为“虎威”;驴温顺乖巧,任人骑任人打,逆来顺受,稍有点执拗发犟即被斥为“驴脾气”。

虎不劳而食,既不拉碾子拉磨,又不拉犂拉车,别说让人骑,连碰一下都不行,“老虎屁股摸不得”。训虎,得顺着,“好言相劝”,拿鲜肉美食哄着。虎一旦被训兽员调教的敢摸敢骑了,即成为“明星”,船载车运各地表演,门票价格飙升,人们争相观瞻,叹为观止。虎不劳动却要吃的好,戕害生灵,非肉不食,非血不饮,吃人不眨眼,只当作小菜一碟。

驴终生劳作为人服务,拉碾子拉磨,驾车送粪,驮柴驮水,套犁耕田,驮人上路,男人女人大人小孩都能骑,任劳任怨。训驴,总是逼着,恶语咒骂,用皮鞭棍棒抽着。驴被驯化得一身技能,却从来难登大雅之堂。有人曾将驴船载运到贵州却无人观赏,“至则无可用”,只好置之野外。驴无聊难耐时狂叫一声,却被说成“黔驴技穷”。驴从不伤人,连一只蚂蚁也不去有意踩死,将劳动收获都奉献给人类,它自己却只吃一些被人废弃的草芥麸糠之类的“边角料”,吃斋饮素,一辈子也不曾有过一次浑饭浑菜。

虎一味自私,杀食别的动物凶残无比,连人家的“孩子”也不放过,却从不吃自家的“孩子”,名曰“虎毒不食子”;驴大公无私,到谁家的地里吃谁家的庄稼,不管是主人家的还是别人家的。“驴最公道,逮住谁家吃谁家。” 这算是人们对驴有了一次“认可”的评价:

虎何功何德?却被人敬为神灵,入诗入画,悬挂在墙上供奉着。连给孩子起名愿带个“虎”字,有叫“大虎”的,有叫“小虎”的,有叫“张虎”的,有叫“王虎”的;驴劳苦功高,却从不为人敬,更难入诗入画。倒是有个叫黄胄的大画家因画驴出了名,可他画的驴只能是收藏品,没人往家中堂屋的墙上挂。也没有人给孩子起名会带个“驴”字,没有叫“大驴”的,没有叫“小驴“的”,也没有叫“李驴”的,没有叫“赵驴”的。倒是戏曲《窦娥冤》中有个人物叫“张驴儿”的,那是戏剧作家作为反面角色来丑化的,历史上不可能有这样的我名。

驴非但为人类勤劳一生,垂老不堪役使之际,还要被人们宰杀而食之为美味佳肴,故自古有“天上的龙肉,地下的驴肉”之说。就连驴皮也被熬制阿胶,是大补的中药。迄今农机发达,交通便捷,驴在农村的役用功能已消失,但驴肉作为餐桌上的一道美食的功能未减,大城市的驴肉馆商家还打出“要长寿,吃驴肉,要健康,喝驴汤”的广告招牌。尽管驴对人类做到了十分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名声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对驴偏见不公允的认识,只是现代的中国人,在美国则不是这样。美国民主党人认为驴子其实是既聪明又有勇气的动物,于是把驴作为党徽,可见驴在其心目中地位之崇高。

其实,在古代中国人的心目中,驴的地位也是很被认可的。有不少人不但喜欢听驴的叫声,还喜欢学驴叫,驴是文学殿堂和诗画中常用的素材,并且有不少珍爱驴的掌故。

早在魏晋时代,有王粲(字仲宣)、孙楚(字子荆)、王济(字武子)三位诗人名士,其中王粲的文学成就最高,诗名居“建安七子”之首,后人将其与曹植相比,合称“曹王”。这个王粲就爱驴且非常喜欢听驴。王粲死了,魏文帝亲自带人去吊丧,在灵前对同去的人们说:王粲喜欢听驴叫,我们就每人学一声驴叫来表示哀悼吧。于是每人就学了一声驴叫。南朝宋人刘义庆《世说新语》“伤逝”篇中专门记载了这件事:“王仲宣好驴鸣。既丧,文帝临其丧,顾语同游曰:‘王好驴鸣,可各作一声以送之’,赴客皆一作驴鸣。”帝王尚且亲自学驴叫,可见驴的名声在那时是很高的。还是在《世说新语》中记载,孙楚恃自已有才华,很少有让他有佩服的人,唯独雅敬王济。王济死了,人们都去吊唁,“名士无不至者”。孙楚去得较迟,来到王济的尸前哭得十分伤心,让在场有宾客都大为感动,“宾客莫不垂泪”。哭罢,孙子荆对着王武子的灵床说:先生时常喜欢听我学驴叫,今天我再为先生学一次驴叫。孙楚学的驴叫维妙肖,就像真的驴叫一般(“体似真声”),众宾客都听得开怀大笑,算是告慰了王武子的英魂。

皇帝公卿,亲朋友好友临丧之时,犹仿驴鸣以悼之,足见“好驴鸣”,“作驴鸣”在那时非王仲宣一人,而是大有人在,成为“魏晋风度”。这说明驴的名声在古代还是很受人推崇的。

封建社会极盛的唐代是中国文学盛世,尤以诗歌为最。而驴在唐代依然受到诗人青睐,入诗入画,别有雅情。唐代诗人贾岛“敲驴吟雪月”,“骑驴冲大尹”而演成“推敲”的典故,这是尽人皆知的。在当时,爱驴,骑驴,在驴背上吟诗,不独贾岛,而是大有人在。这可能是因驴温顺乖巧,骑之游山玩水,徐徐而行, 或行走于山间小路,或徜徉于林荫湖畔,毛驴都能不惊不乍,悠哉悠哉,利于诗人一边赏景一边吟诗。要不人们都说“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没人说“骑马看唱本走着瞧”。

唐代骑驴作诗的创作典故很多,最典型都莫过于贾岛、李贺、孟郊三人。先看贾岛的诗:《寄令狐綯相公》中有“驴俊胜羸马,东川路无赊”、《谢令狐相公赐衣九事》中有“长江飞鸟外,主薄跨驴归”、《送友人之南陵》中有“少年跃马同心使,免得诗中道跨驴”。贾岛“未胜骑驴入画屏”的诗句,直到清末还是著名画家任颐(伯年)《骑驴敲诗图》的题材再看李贺“锦囊呕诗”的故事。李商隐在《李长吉(李贺字)小传》载:“每旦日出与诸公游……恒从小奚奴,骑距驴,背一古破锦囊,遇有所得,即书投囊中。及暮归,太夫人使婢受囊出之,风所书多,辄曰:‘是儿要当呕出心乃已尔。’上灯与食,长吉从婢取书,研墨叠纸足成之,投他囊中。非大醉及吊丧日率如此。”孟郊是中唐时期与贾岛同发“苦吟”闻名的诗人,后人有“郊寒岛瘦”之称。同贾岛一样,孟郊作诗也与驴结下不解之缘。据晚唐诗人陆龟蒙《书李贺小传》载:孟郊曾作溧阳县尉,县南十余里处为溧阳古城遗址,“幽邃岑寂,气候古澹可嘉”,“东野(孟郊别名)得之忘归,或比日,或间日,乘驴领小吏经蓦投金渚一往。至,则阴大栎,隐岩蓧,坐于积水之旁,苦吟到日西还,尔后衮衮去。曹务多弛废。”由上可见贾、李、孟三位诗人骑驴吟诗痴迷到何种程度,如孟郊因热衷骑驴作诗把公务都弛废了(“曹务多弛废”)。

与贾、李、孟一样,诗圣杜甫和诗仙李白同样有许多与驴有关的作诗掌故,篇幅关系恕不一一介绍。这些不胜枚举的事例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驴在古代不是被人们厌恶否定的对象,反而是诗人名士心爱的“坐骑”,亲近的“伴侣”,作为诗人画家一个重要的创作题材。就连八大仙人之一的张国老也酷爱骑驴。

驴更能打动人心的应该还是它的叫声,那是无人可比的“男高音”。“驴一鸣,虎大骇”(柳宗元语)”,可见驴的叫声连山中之王也能震憾,何况人乎?只可惜随着驴的名声江河日下,在古代能倍加动人的驴叫,在现代却无法让人认可。人们耳熟能详的歌曲《黄河大合唱》是著名音乐家冼星海作曲、张光年(即光未然)作词的一首精典歌曲。“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的歌词,张光年原本不是写成“马在叫”,而是写作“驴在叫”的。张光年当初为何把驴当作歌颂对象呢?原来他采用现实主义笔法,写的是实情实景。他当年(193811月)带领抗敌演出队向吕梁山抗日根据地转移,途经黄河壶口,耳闻目睹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唐·李白诗)、秋风卷起千层浪,晚日迎来万丈红(明·陈维藩诗)的壮观景象,不禁浮想联翩,文思泉涌,史诗《黄河吟》(后改编为《黄河大合唱》)便油然而生。在张光年当时的耳闻目睹中,除了狂风的怒吼和黄河的咆哮,还有驴的嘶叫。原来由于战火纷飞,当地的马都入伍打仗去作了“战马”支前的队伍中只有驴驮着弹药和粮食在山道上奔波驴的嘶叫与狂风的怒吼和黄河的咆哮混合一起,组成惊天动地的交响曲,张光年因此写下风在吼,驴在叫,黄河在咆哮……”后来是著名诗人贺敬之看了张光年写的初稿之后,认为驴的形象稍逊雅观,建议将驴在叫改为马在叫”。正是贺敬之的偏见,这才有了今天“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的传唱。这一改把歌曲的气势是改好了,可把驴抗日战争前线和后方立下汗驴功劳”的好名声改没了,不能不说是驴的悲哀,不公平啊!
     若说将驴入画,则莫过于黄胄画驴了。我国著名画家中,因画一种动物深入人心的除了白石、徐悲鸿马之外,就的驴了。黄胄一生绘画无数,最绝就是画驴,为此被誉为世界闻名的画驴大师。 在黄胄的笔下,一幅幅作品如少女赶驴图老汉牧驴图双驴图三驴图四驴图五驴图六驴图七驴图八驴图九驴图群驴图”......把驴的精、气、神画得惟妙惟肖炉火纯青出神入化,可见他对驴是何等钟爱有加。黄胄先生为什么把毕生心血用在驴身上,自然有其前因后果。其实他与驴神交已久。早年随师赵望云赴八百里秦川、广袤浩瀚的新疆写生,所见最多的动物就是毛驴,故对毛驴印象最深。参军后,部队驻地老百姓家家户户养毛驴,黄胄助民劳动学会了饲养毛驴。文革期间,黄胄被关进牛棚,放了三年的驴长时间与驴接触、与驴为伍、以驴为友、和驴对话,对驴有了深后的印象和情感。黄先生认为,驴是人类忠实的朋友,并直无讳地说驴比人好”。知驴者黄胄也!

朋友赵前对谈话有一个感慨的结论:“虎被人尊被人敬,是因为虎吃人,人人怕它;驴被人欺被人骂,是因为驴不吃人,无人怕它。”深刻!只望有朝一日能打一打老虎的威风,让小毛驴能有个出头之日。

                                2011年改写于吴忠思齐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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