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孔夫子

《子路篇第十三》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躬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这段不难理解,一个人跟孔夫子说他有个很“直”的老乡,这位老乡的爸爸偷了别人的羊,他就举报了他爸爸;孔夫子说,我老乡的“直”跟你们的不一样,父亲为儿子隐瞒,儿子为父亲隐瞒,“直”已经在里面了。
这段很容易产生争议:爸爸(或儿子)犯了事,儿子(或爸爸)不应该大义灭亲吗?

说得轻巧。

孔夫子时代的儒家其实是很单纯或者说很简单的一个学派,他们不搞繁杂的法律、不搞鬼神、不从事农业生产(当时的农业可是最重要的产业)、不经商赚钱,也没有“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之类深奥的语录。
那孔夫子在干啥?
写书?《论语》不是他写的,至少他没直接动笔,这个大家都知道;《诗》、《书》、《礼》、《易》、《春秋》?除了《史记》里说,“仲尼厄,而作春秋”,其他的可以说只是修订而已,况且《春秋》作为史书,不可能是创作,也是根据前人记录的内容来编订,也就是可以叫“主编”,而不能叫“作者”。当然,修订也需要巨大的能力和经历,但是说孔子原创的书很少,这是没有争议的。
周游列国?是的,但是列国不鸟我们孔夫子。我们孔夫子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诸侯大夫们说:“嗯嗯嗯,没错,你说得对”。
就连孔夫子毕生推崇的那一套礼仪制度,也是前人留下来的,孔夫子只是推销,还是推销的简化版。
教学生?弟子三千、七十二贤人,除了杀猪的曾子,你又听说过谁在哪个诸侯国干过什么事呢?
但是神坛之上的孔夫子却受后世两千多年的景仰。

神坛下的孔夫子其实很接地气。
《乡党篇第二十四》居不客。就是“平时在家时,不像有客人时那样(有客人时,大家都要跪着,因为当时没板凳,应该也没有炕,其实还是比较累的一种姿势)”。如果是席地而坐,那就有点不雅了,因为当时没裤子,男女都是穿裙子,席地而坐,还穿个裙子……你猜猜没有裤子的时代有没有内裤。站着?那不累吗?谁能整天站着?躺着?“局不客”前面还有一句“寝不尸”,就是躺着的时候不像尸体那样直挺挺的,应该是怎么舒服怎么来,那应该就是葛优躺那种了,我们孔夫子整天就葛优躺?我猜我们孔夫子大概是蹲着的时候多。
那么你想象一下,一个白胡子老头(古人不剃胡子,所以应该是一个有挺长的胡子的老头),没事的时候,蹲在那儿。当然,说有喜感也不至于,但是接地气是肯定的,就像一个退休的老人,完全没有圣人应该有的样子。

但是,这才是圣人真实的样子。有人站得笔直,声音洪亮,气宇轩昂,说,“我们要舍己为人!要以德报怨!要大义灭亲!”孔夫子没说过那么伟大的话,我们孔夫子要“低一个档次”,舍己为人?孔夫子只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以德报怨?孔夫子就会质问,“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你对伤害你的人那么好,那对你的恩人怎么做呢。大义灭亲?做不到,“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即使好像“应该”大义灭亲,但事实如何呢?即使是现代的法律,亲属犯了罪,血缘特别近的亲人也没有义务“大义灭亲”,就是说“包庇”爸爸或妈妈或妻子或儿子女儿很多时候都不是犯罪。两千多年前的社会不讲究法制也就算了,为什么今天还会有“包庇无罪”的现象?

因为做不到啊。我们大部分人都做不到,那说这些“伟大”的东西干什么?只能暴露那些“伟大的人”的虚伪,仅此而已。
我前几天听一个讲座,主持人说他小时候学习“助人为乐”这个词后,就去实践,做一些好人好事(“做一些好人好事”是原话),扶老奶奶马路……后面还列举了几个他做过的好人好事,他说他感到很充实。我不知道他说的这些是真是假,也许是真的,但是我由衷地反感这类话语。我不怀疑这世上有很多人会做这些事,我也不怀疑这位主持人就可能是这些人中之一。但是我就是反感,内心就是有那种反感的感觉,我知道我这样不对,但是情感不受人的控制啊。也许他真的做了,那我就太没良心了。但是,但是我不能说,“啊,你说得真好,我要向你学习”,那就太虚伪了。真小人与伪君子,我选择真小人。

开头的那句话里有一个字的翻译比较有争议。就是那个“直”字,有人说是“正直”,有人说是“直率”。如果按“正直”来说,爸爸包庇儿子,儿子包庇爸爸,怎么说,都不能算是正直,孔夫子应该也不会那么蠢。于是后世很多人为了“挽回”孔夫子的面子,说应该翻译成“直率”,“我心里是不想举报我爸爸的,所以我为父隐”,这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直率,没问题。但是如果说是直率的话,那么叶公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儿子举报爸爸,是直率吗?叶公也不会那么傻吧。叶公如果真的这么傻,估计孔夫子也不会理这位叶公。叶公和孔夫子都是正常人。那“直”字作何解释呢?先看看庄子与惠子在桥上的这段对话吧(这对cp值得嗑):

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庄子说,你看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多开心啊。惠子说,你又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庄子说,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快不快乐?惠子说,对啊,我不是你,所以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鱼快不快乐,而你不是鱼,当然也不知道鱼快不快乐。
我们庄子也是体面人啊,也要面子的啊,更何况,和惠子弟弟辩论时,一般都是庄子更胜一筹,这次输得,着实有点慌。庄子说,等等,有点乱,我们从头捋一捋,你开始说多少来着?惠子,我说两千;庄子说,成交。
庄爷原话虽然不是这么说的,但传达出来的流氓气息却一样一样的。庄爷说,从头捋!你问我“汝安知鱼乐”那些玩意儿,我现在跟你说,我是在濠上知道的啊。
古文中的“安知”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怎么知道”,这应该是惠子的意思,但是庄爷却故意当成另一种解释“在哪里”。“你问我在哪知道的,我在濠上知道的”,这还不流氓吗。

当然不流氓。首先我不想败了辩论,我心里不想输,当然要表现出来,当然要想尽办法压倒惠弟弟。我这样解释庄子,我的逻辑未免也太流氓了,我当然不是也不敢讽刺庄子,庄子的真性情是没有任何疑问的。鱼到底快不快乐?我提莫管他快不快乐,我提莫很快乐,鱼在水里游来游去的,看起来就提莫很快乐,你问我我怎么知道鱼快不快乐,这不是杠精是什么,惠杠杠,你就是惠杠杠,你提莫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提莫知不知道鱼提莫快不快乐?令庄爷没想到的是,平时辩论没赢过的惠弟弟,这次似乎有备而来,一句“我不是你,我就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鱼快不快乐;你不是鱼,你也就不知道鱼快不快乐”怼得庄爷无法克说,庄爷一怒之下,心想你给我玩逻辑游戏,我给你玩个文字游戏:“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这句话的语气就是,你提莫说提莫啥呢?我提莫不想跟提莫你说话。

再回到孔夫子的“直”,孔夫子一听到这么伟大的要大义灭亲的话,应该和我差不多尴尬万分,当一个人跟你说,你要大义灭亲、你要早起早睡、你要尊敬师长爱护学弟不许爱学妹,你会有什么感觉?我遇见了这样的,我一句话都不想说。但孔夫子毕竟是开设了“言语科”专门教人说话的,“狡辩”的功底应该不错。于是,叶公说我们那里的正直的人,儿子都举报爸爸。孔子心想,哦你真伟大,嘴上却说,我们那里的儿子爸爸相互包庇,那才是直率呢。也和庄爷一样,玩了一把文字游戏。但逻辑上也没输,庄爷只是赢了说话,却输了逻辑。孔夫子毕竟是孔夫子。

孔夫子所提倡的,也大都是这种“平庸”的道德。《中庸》里有这么一段:

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

意思是:你如果富贵,就做富贵人该做的事(该做事做事,该享乐享乐,有钱为啥不享乐);你如果贫贱,就做贫贱人该做的事(改种地种地,该读书读书,孔夫子就说自己小时候很“贱”,并且十有五至于学);如果你是少数名族,就做少数民族该做的事(当时儒家提倡的周礼,是一套很复杂的礼节,但是少数民族是比较纯真的,不讲究这些玩意,所以,即使儒家再推崇,也不会强求少数民族也整这些玩意,因为当时的儒家知道礼仪固然重要,但毕竟虚的;如果你出于患难之中,就做患难之中该做的事(该努力就努力,该放弃就放弃)。
这据说是孔夫子的孙子、孟子的师爷——子思写的,但是有很多人怀疑,我也怀疑。但是说是战国时期或者西汉前前期的学者写的,就应该不错。但是到了西汉中期,出了个董仲舒。到宋,又有程颐程颢、朱熹。
即使现代人很抵制程氏二兄弟和朱熹。但是我觉得很难说,功与过,不知道是功多还是过多。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们都把儒学搞得很复杂。很多学者说儒学是一门处事、处世、伦理的哲学,程氏兄弟和朱熹的儒学应该是。但《论语》里,倒看不出有什么哲学,那些都是很平庸的道理,甚至是孔夫子平日里一些平庸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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