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控制着技术,还是技术控制着我们?

原文链接: https://onezero.medium.com/do-we-control-tech-or-does-tech-control-us-e4de8dc78b6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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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本质上讲,技术没有好坏之分。关键是用它来支持你的目标和价值观。”

这是卡尔·纽波特(Cal Newport)的《数字极简主义》一书的封面语。技术是我们所创造的、一个中立的工具,它可以由用户的意图来塑造。然而,对于数字技术的用户——无论是智能手机、社交媒体,还是电子邮件——大多数时间,情况似乎并非如此。事实上,我们中的许多人都缺乏对如何“正确”使用设备的认知。

越来越多的学术界人士也认识到了这一新情况。我们感觉自己处于一种永久分心的状态,发现自己在社交媒体上不知不觉地从电子邮件跳到Slack再到新闻——然而,这一切都是以牺牲我们的主要任务时间为代价的。因此,这是否也同样意味着,技术不是由用户控制,而是由设计者控制的呢?有批评人士警告称,那些创造数字技术的公司正以各种方式让我们沉迷于他们的产品,劫持我们的注意力,改变我们的日常行为和精神状态。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与科技的互动常常让我们感到失控和低落的原因。

但这并不能解释:技术是否也可能违背设计者的意图?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并非有意让Facebook被用作缅甸种族灭绝行动的一部分、iPhone的前置摄像头其实初期也不是为了自拍而设计的。

尽管以上这两种论调截然相反,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假设:技术是由人类的意图和目标所塑造的工具——无论是用户的意图还是设计师的意图。根据技术哲学的奠基人之一马丁·海德格尔的“关于技术的问题”一文,这个假设可能是完全错误的。他认为,塑造技术的不是我们,而是技术塑造了我们。

Heidegger with a bucket. Photo by Digne Meller Marcovicz
Heidegger with a bucket. Photo by Digne Meller Marcovicz


当然,把技术理解为一种工具、一种我们用来实现目标的工具,这不可能是完全错误的。例如,一个桶,一个古老而简单的技术,可以通过思考我们用它来做什么理解它。即使是像飞机这样复杂的现代技术,通过思考它的用途也能使它被更清楚地理解。这部分内容海德格尔同意了。但是他又说,这并不是关于技术的全部真相。把一个部分的真理提升到整个真理可能比完全错误更令人盲目。

对于海德格尔来说,这一套以现代技术为工具来追求我们的目标的认知是只是另一个更大的图画的一部分,在这个图画中,不仅仅是技术,而是整个世界,都被视为工具。海德格尔认为,我们将世界看做一个长期的“资源库”,它是一系列用于实现我们目的的资源。

在海德格尔看来,技术之所以能够揭示这一点,是因为揭示是技术的本质。他得出这一结论的方式是提醒我们,一项技术首先是一种人工制品——一种由天然材料制成的东西。而人工制品的作用就是揭示隐藏在世界内部的内在可能性。例如,一棵树有可能成为一张桌子、一张纸或一节车厢上的一个轮子。这些资源的可能性甚至在它们被技术性创造之前就已经隐藏在其中了。

技术也揭示了自然的整体特征。海德格尔认为古老的技术,如风车和桥梁,揭示了自然的力量,就像神一样,是值得尊敬和重视的。在他看来,现代技术揭示了自然是一种长期的储备,是为我们的利益提供无穷无尽的材料的“库”,是一种达到我们目的的手段,是一种可以用来使用的工具。

这一说法的真实之处在于它所产生的后果:环境危机。即使是在我们谈论这场危机的方式中,我们也能看到它的框架。例如它将如何影响我们的生活方式、地球的自然资源以及可持续性。换句话说,就是把自然看作是为我们而存在的东西,我们需要保护它,以便在未来继续利用它并从中受益。

正如诺伦·格茨在《虚无主义与技术》一书中所论述的,海德格尔将技术与自然视为工具的这一观点问题在于,它给我们制造了一种错觉,即一切都是在控制之中的。自然与技术是为我们服务的,但同时我们自己也成了这种工具框架的牺牲品。我们是否也成为了技术的工具?

让我们会回到“对现代科技已失去控制的恐慌”这一议题上。我们一直随身携带的手机如果用海德格尔的理论来看,那是因为它不是技术服务于我们的目标,而是我们服务于我们技术的目标。我们生成数据和行为,使其更有效地运作,我们的生活方式不是为我们的目标服务,而是为技术的目标服务。

这与技术被设计者以牺牲用户为代价来控制的说法很接近。在Shoshana Zuboff的《监视资本主义时代》一书中,她提出了这样的观点:技术已经成为一种服务于新形式资本主义的工具,进而,人类也被工具化了。对于Zuboff来说,人类的工具化并不是技术本身的一个特征,而是在资本主义社会刺激下,人们被激励使用它们来创造价值。

换句话说,技术是中立的——是资本家们将用户变成了技术的工具。

这种差异可能看起来是学术性的,毕竟Zuboff和Heidegger似乎都在说,我们的技术正在把人类变成工具。但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对于Zuboff和其他人来说,人类的能动性是导致问题的原因。因此,人类群体的延伸——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政府对科技公司的限制——是解决方案。但对于海德格尔来说,人的能动性并不在其中。他的观点是,技术本身有着超越人类动机和意图的逻辑。

这一点在机器学习技术中越来越明显,甚至连机器学习技术的创造者也常常对此视而不见。有些人认为,自主的人工智能是人类存在的风险之一,但海德格尔让我们思考的是,所有的技术从来都不是完全在我们的控制范围之内,它所揭示的关于人类的东西不是由我们决定的。社交媒体、网络约会和网络文化带来了新的社会互动形式。以前隐藏在人类世界里的种种可能性现在都浮出了水面。Twitter和Facebook的设计者无意中发现了这些新型的社交行为,比如恶意挑衅或人肉搜索这样的网络暴力行为,但它们不能被忽视,因为它们是网络技术的“衍生品”。

这并不意味着海德格尔是一个技术宿命论者。他确实认为有一种方法可以与让人类与技术建立更好的关系,意识到工具心态是一个好的开始。当我们认识到它只是构建世界的一种方式,而不是事物本身的方式,我们就能被它解放出来,接受其他看待世界的方式。海德格尔认为,艺术尤其可以帮助我们摆脱技术的工具框架。对他来说,艺术揭示了世界上一些科学/技术手段所不能触及的方面。艺术作品有能力向我们揭示世界是有意义和价值的东西,而不仅仅是一堆可以使用的东西。

对于那些认为技术问题可以由更开明的用户或政府来解决的人来说,这一切可能都是苍白无力的安慰。但尽管这是从技术悲观主义的高度出发的论点,但海德格尔的信息是乐观的。他让我们意识到,有很多看待世界和彼此的方式并不依赖于科技的棱镜。这最终是一种解放思想。我们可能无法控制技术,但我们也不需要被它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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