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2022年2月28日），收到我的朋友、开源布道师适兕写的新书《开源之迷》，当天就迫不及待通读了一遍。
适兕在这本书里，向读者展示了一幅精彩斑斓的“开源世界地图”，他本人作为“向导”，带领读者遍览了开源世界的角角落落，领略了开源的奇伟瑰丽，并留下了一些难解之迷。
我注意到了这些“迷”，并试图用我多年来对开源的理解，破解这些迷。
注意，适兕本人会在他的后两本书《开源之道》、《开源之思》里面对这些迷做阐释。
本文仅仅是我的个人观点。
一、开源是不是免费的？
我曾经见过人们很激烈的争辩这个问题，一派说“开源软件就是免费的。”一派说“开源绝不是免费的。”
其实他们在说不同的东西。
说“开源软件是免费的”，是指开源软件的获取是免费的，你从互联网上下载源码或者安装包，然后安装上去，跑起来，然后就可以享受软件的功能了。这难道不是免费的吗？我顶多花了一些电费和上网费，而这又是微不足道的。
说“开源绝不是免费的”，意思大概有这些：1、开源软件开发出来是花费了开发者大量心血的，背后是难以计量的各种成本。2、虽然代码和安装包你可以不花钱拿到，但是你未必装得上，未必用得起来，未必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未必能免费解决里面的bug，未必能让它一直运转得很好，到头来，你可能还是要花钱买人或买服务。3、虽然你可以免费拿到，但最好你也能回报一些什么。
其实两种观点并不矛盾，他们是兼容的。有的人，甚至是公司，可能就是一分钱不花，就是能用得好好的；有的人，尤其是有的公司，为了用好一个开源软件，自己又投入大量的人力、资金和成本，才把这个开源软件给用明白、用好，甚至还能在其上做改进，做创新，甚至还能回馈上游（上游就是原项目）
。
那你说他是免费的，还是不免费的？
这个问题并不是很难缠。
稍微涉及道德感的一点是：怎么看待搭便车者？
人性中有一点是很自然的，那就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个人用户，企业，都可能免费使用开源软件，要不要回报点什么？怎么回报？捐款？买商业版？买服务？贡献上游？买会员？雇佣开发者？
我个人觉得不需要道德绑架，他想回报就回报，他不回报也是他的自由，你可以号召他回报，但不宜指责他不回报。
再看看开源者的想法：
个人搞开源，心态可能比较轻松：“我就玩玩，能有回报，那就更好了。” (当然也有心态不轻松的，后面会看到。)
公司搞开源，搞的时候他就算计好了，没有大致的把握，没有可图的好处，他是不会开源的，如果要靠别人的道德感才能让公司存活，那还是别干了。
你还用纠结自己是不是“搭便车”吗？
二、开源开发者是不是“乌合之众”？
一般而言，如果不是一个公司在搞“开源产品”，而是一帮面都没有见过、仅仅通过互联网、业余或全职致力于一个开源项目的“乌合之众”，总会给人带来疑惑，这帮人行吗？他们图啥，他们能干好吗？
而且，往往这个项目看上去也并不能商品化，并不能真的带来收益。
注意，这里面有三个问题：1、他们图啥。2、在没有管理的情况，他们能干好吗？3、他们有能力吗？
我的解答是：
1、他们图的是一个乐趣，一份兴趣，一个解决自己问题甚至是更多人问题的欲望满足。更进一步，图一个自我挑战的快感，图一个成就感，图一个以后吹牛的资本，图一个建立名声的兴奋感，图一个小圈子的认可，图一个认为自己在造福人类的崇高感。
2、确实没有强有力的管理，但这帮人很有主动性和自驱力，他们主要靠自己的兴趣、兴奋、热情、激情、责任感、荣誉感（或理解为“面子”）在做事，所以，他们表现出了勤奋、敬业、专业等特质，而根本不需要管理，要知道，管理，主要是管那些积极性不高的人。
为了避免混乱，他们用了很多工具，做版本管理、问题管理、需求管理、沟通管理、进度管理、变更管理，他们用工具替代了所谓的项目管理人员。
然而并非没有问题，他们的热情一旦散退，就不再会光顾这个项目了，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真正有用的手段，能把他们拉回来。
这是一帮全靠主动性在干事的人。
3、开源项目并非自己在家里的小打小闹，毕竟是要拿出来见人的，所以，一般而言，他们尽可能让自己的东西拿得出手。
只不过，人的能力显然是参差不齐的，也没有任何规定说本领不高强的人不能参加开源项目，所以，在浩若烟海的开源项目中，总有一些质量是不怎么样的，也总有一些是超凡绝伦的。
三、Linux的成功可以复制吗？
适兕在第十一章第3节提出这个问题。
的确，正如书中所言：“Linux是如此的成功，以至于后来的项目几乎难以望其项背”。但为什么是Linux Kernel（以下简称Linux）成功了，其他的“难以望其项背”呢？
我的理解是：
1、通用操作系统不同于其他软件，它是最基础、最迷人、最有用、最受关注，也是难度最大的软件，与其说其他软件没有Linux成功，不如说其他软件没有操作系统这么重要和吸引人，事实上，后面也有很多重量级的软件（比如当红的“世界计算机”以太坊），也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只是在体量上和难度上，还是不如Linux。
2、在各种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共同作用下，Linux崭露头角，而BSD那时对386的支持还不够好(深受和AT&T的版权纠纷影响)。IBM，DELL，HP、SUN等服务器厂商，则对Windows在PC市场独霸天下感到忧心仲仲1，看见Linux，这些巨头大喜过望，于是在人力和资金（数10亿美金）上大力支持，再加上Redhat助力进入商业市场，Linux简直顺得不能再顺了。
比如，“IBM曾聘请数十位程序设计师，着手让Linux支持Power处理器平台，而这项计划也自IBM软件事业部调派人手支持。”2
再如：“尽管Netflix、Apple和Juniper Networks等公司都在支持FreeBSD，但它们并没有像Canonical和RedHat等公司那样投资它，共荣共生的传奇只发生在了Linux上。”3
3、虽然有很多发行版，但Linux kernel并没有出现什么成功的分支，我想，通常情况下，在资金上，人员上，大公司支持上，没有哪个分支能和Linux分庭抗礼，更不用说Linux还有Linus还这么厉害的人物做领导。
4、最近有一篇叫《FreeBSD大败局》的文章，说是许可证原因导致BSD失败，而Linux成功的一个主要原因是采用了GPL。我觉得这个不是关键因素，诚然，在GPL的要求下，任何对Linux的改进都需要公开出来，这不利于一个新分支的成功，但是，最关键的不是许可证，最关键的是：Linux实力雄厚，不论在人力、资金、公司支持上，还是在领导者才能上，无人可以匹及。
四、文化对开源的作用？
适兕在书中问道，很多成功的开源项目是从美国发展起来的，“这样的现象不得不让我们思考一个问题，技术和工程的发展，与文华和制度究竟有多大的相关性？”
我的观点是，技术和工程的发展，需要创新的精神，而究其根源，则来自于人们对名和利的追求。一个人拿出很炫的东西，彰显自己能力，获得他人赞叹，这是对名（或曰尊重、地位）的追求；一个公司，拿出很炫的产品，吸引他人购买，这是对利的追求。
从文化和制度上讲，如果一个文化和制度鼓励创新，鼓励特立独行，鼓励不拘一格，鼓励个性张扬，鼓励脑洞大开，鼓励独立自主，鼓励创业精神，鼓励出奇制胜，鼓励商业竞争，鼓励技术之上，鼓励契约精神，鼓励合法致富，这个文化和制度就更容易获得技术和工程上的进步。
五、开源靠什么赚钱？
“说实话，我一开始做这个开源项目的时候，并没有想着赚钱”，这话不是谁说的，但我觉得是大多数情况。
“后来，我想赚钱的时候，发现，开源真的很难赚钱。”这话，应该也是实情。
这不，前一段时间，faker.js的作者大发一通脾气，把项目弄得面目全非，然后彻底不玩了。
我为此还专门写了篇文章：《开源程序员绝望毁库跑路的背后》
公司搞开源，无外乎就是靠开源争取更多的用户和潜在用户，打开市场，然后卖商业版或者卖服务；或者用开源建立生态（比如andriod）；或者仅仅是博取声名和好感（比如vscode），进而得到其他好处。
个人搞开源，赚钱就难得多，我在上面那篇文章总结过，这里再复述一下，无外乎：
作者被雇佣（比如Linus、尤雨溪都曾被雇佣）
项目被基金会或大公司资助（比如Linux、Spark被资助4）
创业后卖商业版（比如Nginx，TDengine、Confluent、MiniGUI、VirtualApp等）
创业后被收购（比如MySQL、Docker、Nginx等）
创业后做服务（提供收费的云服务，或者提供维保服务等）
你看，要赚钱，比较靠谱的还是创业，而一般小打小闹的开源软件，作者是不会考虑创业的。
“我就玩玩，创什么业呀！”
不过，在Web3时代，也许会有改观，程序员不会让程序员吃亏的。
他们肯定有办法。
文｜卫剑钒
IBM为何投资10亿鼓励用户使用Linux操作系统(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1661438)
建立Linux生态系统(http://tech.sina.com.cn/it/2006-02-16/1344843106.shtml)
FreeBSD大败局(https://mp.weixin.qq.com/s/GabbEHz8VBkrgB8JL7JU_w)
助人就是助己：IBM宣布大规模资助开源大数据项目Spark(https://dude6.com/article/25854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