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挽歌--第一章--过往

引子:
大概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从前。
那时没有什么繁琐的条文来约束,
毕竟我们所拥有的不多,自然没什么可以失去。
我们也不需要去劳心费神地去思虑什么发展,
一场暴风也许就能摧毁我们半年的劳作的所有。
也不需要为王国的千万年大业所操心,
我们,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每天,在村东头的井里打水,在村西头的田埂种菜。

听那些有学问的大人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位姓姬的周天子,他掌管着世间万物,山河大地,知晓所有问题的答案,并且拥有平息一切灾难与祸患的能力。
他们总喜欢讲那些在他们还没有出生时就存在的故事,他们说,从前有个叫做纣的恶魔,是上天降下来惩罚人们的,据说他残害忠义的大臣和无辜的百姓,还横征暴敛为自己建造豪华的宫殿,后来周天子从天而降,执剑杀死了纣,拯救了天下苍生黎明百姓。
不过,这同我们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我们只见过此地的山川大地,星河万里。
王国辽阔的疆域无心去顾及,祖先世代居于此地,只是渴求一方安宁。
或许是自私或许是狭隘,我们看不见天下,只顾得眼下。
我们是一隅乡野,但王国的赋税尚未压得我们喘不过气,生活里,至少还有些许散逸的闲暇,可以去生活,至始至终,别人口称的愚昧和无知都没有在我们身上上演,因为我们有时间去信仰生活而非寄希望于神佛。

有一天,我和往常的很多天一样,在料理村西头我一个人的田,村西头的地比较荒,基本上是除了草啥也不长,于是村里的田都在东边,小河的下游。
我之所以一个人,说来悲戚,在前几年,我的父母都相继亡故。
母亲前年在河边洗荇菜的时候,手腕上桃树枝做成的手链落进了水里,她想去捞手链,却没想到落进了水里,手链也顺流而下,不知所踪。
母亲从水里被救起时,浑身哆嗦,像是失了智一般口里不住地念叨着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从此就害了风寒,她的脸在我的记忆中从来都不怎么红润,是那种冬天院子里打的霜般的白,现在就更添了几分惨。
那几天,母亲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头发散乱着,无力地搭在床沿,我看见从她眼里反射的窗外的光线,正在一点一点地熄灭。
眼看着她的身体日渐消瘦,饭食不进,父亲心急如焚,
我半夜给母亲换额头上敷的热纱巾时,常看见他不住地在院子里转圈,月光下,他的表情狰狞着,抽搐着,双手合着十,嘴里在念叨着什么。
他常在母亲床前拉着母亲的手安慰着她,告诉她要坚强。
他去请来村里懂草药的老人,一个一个地去请,但得到的往往是一声出门后的叹息和摇头。他看着老人垂头远去的身影,眼里是那样的不甘与失落。
母亲已经烧得糊涂了,但口里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我试图将从她口里蹦出的一个个音节拼合成熟悉的物品。
终于,在一次次尝试拼合的过程中,我找到了那个唯一的答案。我飞也似的跑出门,却不见了父亲,一路找出去,终于,我看到了在小河边啜泣的父亲。我想告诉他,我知道治好母亲病的关键。
他却自顾自地摇着头,念叨着:“找不到了,找不到了。”我问他什么找不到了?他抬起头,眼神迷茫地看着我,低声说道:“桃花手链。”说完,他又低下头,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
父亲是怎么知道母亲要的是那桃花手链呢?
他突然站了起来,把头朝向河水的方向,对我说:“庄,把你母亲照顾好,我要去把那东西找回来。”
说完,他便将身旁我未曾注意到的包裹拿起,沿着河流向西,缓缓行去了。
“河水不是向东流的吗?”我在心头暗暗思忱。但我从不会质疑父亲的决定,因为我从来未曾见过他失算的时候。
父亲从来都不懦弱,也不习惯洒泪,能使他动容的只有母亲。
我的父亲从来都是个好父亲,从不把人生的失意变成拳脚在家人身上相向,事实上我从未见过他对什么事很伤心,或者是很着急,他总是风轻云淡地面对所有的事,感觉他的人生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结束了,剩下的日子只是在回味。
而现在的母亲,已经进不得饭食了,我端着粗米熬的浓粥,用勺子喂她,她往往只吃一两口就闭眼摇头,我也就将勺子放回碗里,因为我知道,吃与否都不是好转的关键,母亲这是心病。需要对症的药物,而非饭食的营养。
我将碗端回厨房,看着常年阴暗潮湿而生霉的墙角,想不明白,母亲有什么心病呢?
这些年里,我没怎么听她说过话,也没怎么看见她笑过,我以为,她一直是这样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笑。
她整个人干瘦得像堆积在院角的枯柴,散着的头发就像飘落的叶子一样,不反光的黑。
她侧着头,望着窗外,阳光使她苍白的脸庞稍微有了一点血色。
忽然,她转头对我说,她想去河边走走。
我思索了片刻,看着斜挂在天上的太阳发着有点惨淡的白光。点点头,说,好吧。
我扶着母亲下了床,帮她穿好了鞋,又急忙走到门边把门打开,当满山的绿意映入我眼前的时候,我才猛然想起,已经到了三月,我回头看,觉得母亲像是院子里还未融化的一堆雪,和这种生机显得格格不入。
我扶着她走到了小河边,她突然俯下身,用手捧起一捧清澈的河水,再看着它们从指缝里流淌而下,就像她的生命一样在时光的河流里渐渐流失,不作停留。
河水里她的倒影依然是那样精致,精致得让人怜惜。
河面上飘渺起一层白茫茫的水雾,阻隔住了阳光,阻隔住了时间。
我看向水里母亲的脸,她的头发只是简单地盘起来用竹簪子随意地插着,但看起来却有一种水墨的韵味。她的眼里,仍是透露出一股忧郁,好像是眼前的美景触动了她,又或是她有什么心事,不过,过往的这么多年,这种忧郁似乎一直萦绕在她的眼里。从未远去。
我看着河里母亲的倒影,母亲凝视着河心,就这样,我们站了良久。
微微的晚风吹过,在河心点起阵阵涟漪,撩起细柳条发的新绿芽,拂过母亲身着的白衣。
太阳,在下沉,河面,在暗淡,流云,在西迁。白日。在终结。
但是,一点一点,阳光似乎透过了水雾,在母亲的眼里绽放出光芒。
母亲的嘴角微微上扬,淡红晕上了她的脸颊,眉眼之间,是我从未见过的深情,她依旧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河心。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但我知道,那是,母亲的思念。那是,在我们家未被任何人提起的爱。
我觉得母亲在好转,但我又隐约觉得不对,我害怕母亲像那西沉的太阳,在生命的最后时分回光返照。
“若儿。”我不知道是谁在呼喊,只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也不知道在喊谁,只见母亲从来端庄的脸上现出无比欣喜,洁白的衣摆在空中划了个完美的弧,转身看向了声音飘来的远方,“晓?”只听见母亲略有迟疑小声地呢喃,仿佛她不相信眼前来者的真假,或者,自己的虚实。
一旁的我无动于衷,我不知是该劝阻,亦或是许可。
从远方来的男人头上戴着面具,身形倒和父亲有几分相似。身旁的母亲在风中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冷。她似乎是想冲过去,但又好像有所顾忌,后脚没有随着前脚往前迈。她顾及的是我还是不在此地的父亲?
我看见远方的男人蓦地一惊,然后开始加速朝这里奔来,我暗自捏紧拳头,做好和他搏斗的准备,虽然可能谁输了母亲都不会高兴,不,也许我输了她会高兴的。也许可能应该大概是这样。
我回头一看,母亲却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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