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下班后，匆忙奔往西二旗，约了几年不见的高中室友，老房。
老房胖了一些，脸上多些痘痕，略有胡茬，眉宇中间多了两道竖纹，手腕上带着一串紫檀的手串。他穿着白色T恤，深色牛仔裤，网眼运动鞋，头发似乎没有打理，短寸竖直的指向天空，有些横七速八的交织在一起。
“好几年不见，有四五年了吧，你还是那么瘦”，依旧是熟悉的声音，只是更沙哑了一些。
路边找了个撸串的店，点了两瓶啤酒，就着花生米，烤串，我们互相讲述着这几年的经历，以及所知道的高中同学的近况，无非就是谁在哪里工作，做什么工作。
这几年，他研究生毕业，在成都做程序开发，不是互联网码农，有点传统通信行业的意思，我不是做这行的，不是太懂，大概对口的就是华为，中兴，H3C等这些企业。相比于互联网码农，待遇一般吧。去年在成都按揭了一套期房，除了自己省吃俭用存下的积蓄，其他都是借的朋友同事的，家里没有给什么支持（我们这些农村出来的大学生，大都是这种情况）。
这次来北京是为了入职华为。据说华为给的薪资还算理想。“兜兜转转，还是要做一个北漂，挣几年钱，再回成都“，他低着头，双手十指交叉盘在脑后说道。
聊了两个多小时，在分手时，我说：“以后常联系”。
最近心情有些低落，一是因为职业病的缘故，脖子疼腰疼，尤其是腰椎部疼的厉害，坐那二三十分钟就疼的得站起来一会。也去医院拍了片子，年轻的医生拿着X光片，对着向阳处说，这曲度还可以，然后开了几盒膏药，就回到公司继续坐下工作。然而这些药用完了也不管用，还是疼。疼痛有时候是好的，让人清醒，但是持续的疼痛，只会让人烦躁，情绪低落，仿佛一个危险物时刻在身边。二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最近公司人走的有点多，一个项目需要交给我带。这个项目的初始管理者是个真的manager，最终和我交接的时候，只给了我两个文档，一个是需要多少人力物力的项目计划表，一个是自己设想的验证架构。而我一个没做过管理的人，突然交接给我一个需要三个senior的人干十四个月的复杂项目。这哥们临走时，给我说：“囧哥，说实话，这项目能别接就别接，很有可能是个大坑”。我深以为然。三是因为待遇的问题，这周无意中发现离职的员工，不管水平多差，薪资好像都比我高。暂且不说我在项目中，起到多大的作用。就拿我至少support过不下十个员工的工作来说，我认为，我应该拿的至少和他们差不多。我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通常情况下我都会知无不答，愿意分享自己的经验和解决同事们遇到的问题。尤其让我郁闷的是，我拿着比别人低的待遇，要接一个manager的活儿，而且我还要负责招人，招的人的待遇都比我高。我从来没听说过，team leader比team member待遇低的。但是在我们公司，在我身上竟然上演了这奇葩的一幕。难道公司的HR只看学历和工作年限吗？
也工作七八年了，还是不明白一些职场上的道理，只能说自己too young， too naive。在上周五回家的大巴上，我越想越郁闷，于是发了一条朋友圈：工作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耻辱。很多同事朋友都问我怎么了，我只能回答因为腰疼的原因情绪低落，我在想自己这么努力工作为什么，有感而发。但是真实的原因我能说吗？不能。无论我怎么拿各种大道理安慰自己，无论我怎么找自己和别人比的不足，我还是感觉到耻辱，难道这不是耻辱吗？压抑在心底的愤懑，无处宣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抬起头，不让它流出来。
但是回到家，看着闺女老远的，张开双臂，蹒跚着跑向我，喊着“爸爸爸爸......”，我想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闺女刚带到我们身边一个月，之前从她九个月大的时候开始被我爸妈接回了老家。这一年零两三个月以来，我们也就放假的时候回家看看她，平时主要是微信视频。这段时间，内心各种挣扎纠结。每次同事聊天问到，你家孩子呢？我说在老家父母带着的时候，总是内心隐隐作痛，为生而不养感到羞愧。我不怀疑我父母肯定会千般呵护爱惜闺女，但是我怕她和我不亲，怕她不理我。我总是下不了决心让老婆离职带孩子，虽然老婆也愿意，但是各种生活的压力，让我们没有选择的可能，我们没有设想过如果老婆自己带孩子，我一个人挣钱养家会怎么样，日子会不会过得鸡飞蛋打。
昨天一个前同事，发了一条朋友圈：与你的七年之痒，别过不说再见，beijing。掐指一算，我也来北京七八年了。看着身边的同事，一个个离开北京，细算下来得有十几个了，有的回了老家，有的去了二线城市。留在北京的还在咬牙坚持，回到老家或者去二线城市的也在努力奋斗。
和这位同事细聊下来，发现离开的最大问题无非就是买不起房子，即使掏空六个钱包也买不起，别说六个钱包，就是把七大姑八大姨都借个遍依然付不起首付。我只能对这个同事说“多保重，一路顺风”。我想离开并不代表着能力不足，人生短短几十年，换种活法，换个地点，有何不可。这不正印了那句佛系的话：”选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吗？
看着这位同事的离开，我又想到老房，不知道他入职华为了没有，是否能适应华为的工作强度？于是，我给老房发个微信：嗨，老房，在华为咋样？万万没想到，他回的是：我昨天晚上已经回到成都了，不想呆在北京了。华为体检没过，应激综合症，他已经一个月多没工作，找了个成都的工作，打算下周入职了。妈的，我从来不怀疑我兄弟的身体条件，从小干农活长大的，能差到哪里去？这种入职体检我是第一次听说，我入职体检了不下十次，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专业词语。华为，任正非，一次又一次引领行业的潮流，996的工作制度，35岁强制离职，公积金缴存比例下调到5%，性格测试。打着爱国的旗号，扛着有志者事竟成的大旗，利用“高薪”的诱骗，绑架一个个善良的人们，剥削他们的青春，摧残他们的身体。你为华为奉献了自己的一切，当你到了35岁，却发现被离职了，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所谓资本家的每一分都带着劳动者的鲜血，那么我想说，华为的每一分钱都带着员工的青春和汗水。
老房说“这段时间被搞得焦头烂额，生活不易啊”。我也深以为然。我劝他说“回到成都也好，反正你房也买在成都了，之前的工作，朋友圈都在成都，咱不给华为他们的干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说“是啊，不北漂了”。
掐指一算，我也北漂七八年了。北漂从来都是一个沉重略带励志的话题。我对北漂最早的理解，来自于西单女孩，一个普通的女孩，就靠在地下通道唱歌，居然唱到了CCTV，居然成了一个歌手。北京真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当10年我拖着四五件行李从郑州火车站上车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我要做一名北漂了，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由于生命的底色是灰色的缘故，我总是略带伤感。最著名的桥段，就是大学宿舍里传遍的，宿舍长说的“小囧，面对滚滚洛河，怅然泪下”。颇带英雄气概，其实我全然没有。真实的情况是，我失恋了，或者是我热恋了，又或者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了，反正我记不清楚了，然后在从学校新校区返回老校区的公交车上，途径洛浦秋风大桥的时候，面对水面略窄，静静流淌的洛河，面对洛河两岸凋零的树木，我对同行的舍友一番感慨。从此，落下一段悲秋的故事。
或许伤春悲秋，无论如何不是我等北漂该有的感情，但是在坚强的外衣下，谁还不曾柔软过，谁还不是血肉之躯。生活就是搏斗，操蛋的是你不仅要和生活搏斗，你还要和人竞争。除了动物本性之外，我们更多的是社会上的人。和人竞争，我们绝不怕输，如果你打听打听，老子怕过谁，去他妈的，打我啊，打我啊，我们就是那么强大。但是生活为什么就不能善待我身边的人呢？
假如，一切顺利，老房本是可以入职华为的，本是可以踏踏实实，安安心心在北京工作的。现在他被剥夺了追求理想的机会，生活甚至不给他做北漂的机会。就在昨天晚上，他回到了成都，不知道他在火车上，是否像我当初离开家，来北京的路上一样，彻夜不眠。但是老房，我想对你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去他妈的北京，去他妈的华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