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的与看不见的,你看见了吗?——读《1493-物种大交换》

看见的与看不见的,你看见了吗?

这本书从细微处洞察大局,从哥伦布远航开始,世界的变迁正在悄然酝酿。1492年后,当欧洲船只将成千上万的物种运到大洋彼岸的新家园时,全球的生态系统开始了碰撞与融合。克罗斯比将其称为“哥伦布大交换”,正是它让意大利有了西红柿,美利坚有了橙子,瑞士有了巧克力,泰国有了辣椒。

这场生物界的巨变也影响到了人类。我们在课堂上学到的很多历史事件背后都有“哥伦布大交换”的身影——它就像一股无形的浪潮,席卷了国王与王后、农民与牧师,这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开启了同质世的时代,将不具有相似性的物质混合在一起,从而产生整齐划一的混合品。

(横渡大西洋)

在美洲,由微观的(个体的)向美洲的输入而引发的最重要的影响,先是使印第安人群体数量减少的一些疾病,然后是疟疾和黄热病,后两者助长了种植园奴隶制。当欧洲人为了财富第一次发现美洲大陆时,开始了源源不断的殖民主义。殖民者砍掉了曾覆盖大地的森林,阻碍了休耕地的再生,耗尽了土地的养分,停止了年复一年的焚林,放出了大型食草并易繁殖的动物,引进了蚯蚓、蜜蜂和其他外来的无脊椎动物,让美洲变得越来越不利于原住民的繁衍兴盛。

同时,欧洲人在逐渐熟悉的环境中,却越来越容易壮大自己。不顾饥荒、疾病和金融危机的威胁,移民源源不断地涌入切萨皮克湾。斧子闪着寒光,牛奋力拉犁,数以百计的新殖民者将烟草种到了能到达的每条河岸的陡坡上。当土壤肥力耗尽时,他们便把土地留给牲口,然后继续向前。至1650年,印第安帝国的主要居民已经变成了欧洲人。

烟草间接却无可避免地将疟疾带到了弗吉尼亚,并从那里继续向北、南和西传播,直到北美大部分地区落入它的手中。另一种海外引进的作物甘蔗,以类似方式将疟疾和它的同伴黄热病带入了加勒比海地区和拉丁美洲。由于这两种疾病导致美洲的烟草和甘蔗种植园中的欧洲工人死亡,殖民者只好通过购买非洲奴隶的方式输入劳动力,这是哥伦布大交换的人类部分。总而言之,生态方面的输入引发了经济交流,而后者产生的政治影响一直持续至今。

(横跨太平洋)

美洲对东亚地区最主要的输入项目是美洲的粮食作物,这些作物帮助这一地区维持了人口快速增长的势头、间接地引发了大量环境问题。同样来自美洲的白银或许将明王朝推向了崩溃边缘;而来自美洲的农作物则毫无疑问地破坏了摇摇欲坠的清王朝的基础。

明王朝一直认为,他们的职责是保护中国不受外邦邪祟的影响。但他们失败了。正如欧洲一样,如此多白银涌入中国,最终造成了价格下跌。到1640年前后,白银在中国的价值已经和世界其他地方一样低了。在这个节点上,明朝政府却又被若干年前曾犯过的一个错误给绊倒了。

朝廷命令百姓用白银来缴纳税款,但它制定的课税清册仍以人们需缴纳的白银重量为单位,而非价值。和西班牙一样,中国也没有根据通货膨胀来调整税率。当白银价格下跌时,等量税金的价值也就一样不如过去了。明王朝发生了收入短缺。因为没有纸币,明政府不能印制更多货币——连赤字性支出都不可能。突然间,它就连国防开支都没有了。国家的货币政策坍塌。

白银不是唯一被贸易所驱动而横渡太平洋的。葡萄牙船通过某种方式带着烟草漂洋过海、来到了中国南部的广西边境;其他的甘薯、玉蜀黍、大花生、烟草、辣椒、菠萝、腰果、树薯(木薯),所有这些都流入了福建(通过大帆船贸易)、广东(通过澳门的葡萄牙船)和朝鲜王国(通过日本人,他们是从荷兰人手中获得的)。

来自美洲的农作物,如烟草、玉蜀黍和红薯已经遍地生长;而美洲的白银则主导了这个国家的经济。虽然皇帝不知情,但美洲的树木也在促进降雨。凡此种种,都在与大明作对。百姓的不满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农民起义席卷全国。对拿不到军饷感到不满的士兵闹起了兵变。洪水与饥荒在愤怒之火上再添一把柴。两年后,北京会落入起义的前驿卒手里。数周后,驿卒的政权又被满族士兵推翻,由满人建立了一个新的王朝:清。

甘薯的到来对福建来说是件幸事。它在福建省的传播赶上了明王朝的灭亡,以及由此引发的连年暴乱。但是随之而来的山地高处的水土流失,导致下游地势较低的长江河谷区的稻田被淹没,这进一步推高了大米价格,反过来又促进了高地的玉蜀黍种植,最终导致更多河谷处的稻田被淹没。随着棚民陆续搬入山中,洪水变得越来越频繁。在宋代,帝国发生重大洪灾的频率为每两年大约3次。在明代,一些农民——其中多为客家人——非法迁入山区、砍伐林地。

由于砍伐森林,棚民不仅让自己周围的土地荒废,还成为了摧毁下游数英里范围农业基础设施的帮凶。因为这一切发生在长江下游,棚民实际上是毁坏了这个国家农业中心的一大块。

持续性的洪水引发了持续性的饥荒和持续性的动荡;修复饥荒和动荡所造成的破坏又消耗了国家的资源,短视的、追求小规模利益的行为,最终导向了长期的、大规模的灾难,这些自美洲的农作物则毫无疑问地破坏了摇摇欲坠的清王朝的基础。

(世界中的欧洲)

哥伦布大交换在18世纪的农业革命和19世纪的工业革命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的两次革命都首先在欧洲发生,因此这一生态现象有着政治和经济上的极其重要的意义——它培育了西方世界的崛起。

土豆是一种养活了德国、瑞士、大不列颠、爱尔兰和其他国家一半以上人口的果实”。在甘薯和玉蜀黍充当了中国人口爆炸的助产士的同时,土豆推动了欧洲人口的增长——土豆越多,人口越多。(全球性的人口爆炸是“同质世”时代开始的标志和结果。)土豆被引进欧洲一个世纪后,欧洲人口总量大概翻了一倍。欧洲所有的土豆,都是随好奇的西班牙人漂洋过海的几颗块茎的后裔。从遗传学的角度来看,欧洲人保有的品种,不过是从印第斯地区汪洋基因中的一瓢。而哥伦布大交换不仅给欧洲和北美带来了产量超高的土豆,还带来了生产率超高的安第斯土豆种植技术,包括世界上最早的高浓度肥料:秘鲁海鸟粪。几百年来,运肥料的船舶满载着鸟粪横渡大西洋,很多专家认为,它们同时也带来了导致马铃薯枯萎的一种类似真菌的生物,这导致了爱尔兰大饥荒。

另一个物种,即巴西橡胶树,一个多世纪前,已经有少数橡胶树从原产地巴西来到亚洲。如今,这些树的后代像地毯般遍布了菲律宾、印尼、马来西亚和泰国的一些地区,以及中国的这个地区。巴西橡胶树还越过国境,进入老挝和越南。

这种在1492年之前从未在亚马孙河流域之外存在过的植物,现在成为了东南亚生态系统的主宰。事实上,植物学家早就警告过,橡胶主导了面积如此广大的区域,只要出现一种类似马铃薯晚疫病的传染病,就会迅速引发一场生态灾难,甚至还可能导致全球性的经济崩溃。

在这个边界问题悬而未决的地方,阿拉纳绝不是唯一一股创建了橡胶帝国的力量。对本国经济至关重要的原材料竟然完全掌控在外国人手中,这令欧洲和美国的政商两界领袖很恼火。结果就出现了赫克特所称的“亚马孙争夺战”。

由于需要能够忍受战斗环境下的材料,军队是橡胶的主要消耗者——这就是朝鲜战争中美国对中国进行橡胶贸易封锁的原因。哥伦布大交换在18世纪的农业革命和19世纪的工业革命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它培育了西方世界的崛起。

(世界中的非洲)

人类不止引发了哥伦布大交换,还会被这一过程的流动所冲击——即对我们物种内部的冲击。在哥伦布以后的三个世纪里,人类就像骰子在赌桌上蹦蹦跳跳一样散布到世界各地。欧裔成为了澳大利亚和阿根廷的主要人种;而从西雅图到圣保罗,到处可见非裔人的身影;唐人街在世界各地涌现。比如一名出生地在西非,通过奴隶贸易,是数万名被送到伊比利亚半岛(即西班牙和葡萄牙)的非洲俘虏之一。后来到塞维利亚,然后英俊的乔尼先生在16世纪初横渡大西洋,在伊斯帕尼奥拉岛上岸。这是一个热血沸腾、和其他征服者一样好斗。

从1500年到1840年——即贩奴活动的全盛期,估计约有1170万非洲人被捕获、运往美洲。这一大规模的人类运输现象是史无前例的。在同一时段内,据估计有340万欧洲人迁出欧洲。从大西洋彼岸来的移民在美洲建立了新城市,在城市中建立了房屋、教堂、酒馆、仓库和马厩。他们清理了森林、开辟了耕地、平整了道路、繁育了马、牛、羊等这些以前从未在美洲出现过的动物。他们砍伐森林建造船只、用水力驱动磨坊、对其他的移民发动战争。与此同时,他们重塑了美洲的地貌,建立了一个生态上、文化上杂糅了新大陆、旧大陆以及一些两者以外元素的新世界。这一伟大的转变、人类物种叙事中的转折点,很大部分是由非洲人的双手完成的。直到19世纪晚期,美洲与其说是欧洲的延伸,不如说是非洲的延伸。19世纪发生了一波规模甚至更庞大的移民潮,这一波移民潮是以欧洲人为主的。这第二次改变了(美洲的)人口平衡,欧洲人的后裔就这样成为了这一半球大多数地方的多数。

哥伦布大交换的第一波人类交换——奴隶贸易是冲破了隔绝非洲人、美洲人、亚洲人和欧洲人的存在已久的地理屏障的移民浪潮的最大原动力。种植园奴隶制的兴起,该制度很大程度上推动了非洲人的强制迁徙,另一方面,非洲人对于疟疾以及黄热病的免疫力也是促进奴隶贸易的因素;然后是由该奴隶制无意间促进的非同寻常的文化融合。由于对工人的需求很明显地没有什么反响,一些殖民者们做出了命中注定的决定——他们购入了奴隶。

美洲历史通常被说成是欧洲人来到一片几乎无人居住的荒野。但是数个世纪以来,大多数外来者都是非洲人,而这片土地并不是空荡荡的,而是住满了数以百万计的原住民。因此,与其说世界的这两个互不相连的部分之间的绝大多数邂逅是在欧洲和美洲之间发生的,还不如说是非洲人和印第安人的会面——这一关系在奴隶制的牢笼和反抗奴隶制的起义中愈加紧密。红皮肤和黑皮肤人之间复杂的相互作用主要是在欧洲人视线之外进行的。

非洲人比欧洲人更经常地将其同胞作为奴隶出售,这是因为他们对于自由的态度由于其不同的经济体系而和欧洲人有所差异。哈佛历史学家桑顿认为,一般来说,“在非洲法律中,奴隶是唯一一种得到承认的私有营利性财产。另一方面,美洲两个最大族群——印第安人和非洲人之间的互相作用。红色人种(美洲印第安人)和黑人在欧洲人的视野之外发生的会面,很大程度上是以反抗其生活中出现的欧洲人这一共同事业为中心的,这种反抗充满着整个半球,在今天也仍有影响。

在世界上第二大的奴隶贩运港,超过150万被捕获的非洲人从这里第一次见到美洲大陆。这些奴隶可能将在巴西的蔗糖种植园和工厂里度过余生。大多数人是这样的,但是无数人摆脱了枷锁,其中许多人在巴西的森林里建立了逃亡者的社区——巴西人称为其逃奴堡(quilombo)。

彻底的逃亡者国家——独立的海地成为了一个惊骇了全球奴隶主的全球性标志,这其中也包括了美国的奴隶主。数十年中,整个欧洲和美国都对海地实行了制裁性的贸易禁运。由于作为其经济命脉的糖料和咖啡贸易被人掐断,海地的经济崩溃了,这一个曾经是加勒比地区最富裕的地方陷入了贫困。

街道上摩肩接踵、政府里争权夺利、军队中互不配合,墨西哥城的这一群很难定义为种族的非洲裔、亚洲裔、欧洲裔和美洲裔的人们,把这座城市造就成了世界上第一座真正全球化的城市——人类的同质世。作为哥伦布大交换的人类部分的一件样品,这里就是西方与东方在非洲人和印第安人见证下的会面地。

总而言之,由于人类的欲望实现了同质世,数十亿人穿行于越来越同一的景象,独特之处则愈加难寻。仿佛一切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变得引人忧虑。一些人迷失在方言、传统服饰或是对自身历史或宗教的想象里,另一些人躲入自己的家中或是菜圃里,还有少数人则拿起了武器。即便合为一体,世界各部分还是会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统一还是分裂或者这种矛盾是否不可避免呢?我不知道,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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