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规虽设,犹奈“度”何

尺规虽设,犹奈“度”何


常言道: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用尺(矩)画方形,用规画圆形,尺上的刻度量出方形的边长,规上的跨度扫出圆形的面积,那么,尺规上的刻度决定了所能作出的方圆的精度。没有刻度的尺规画不出尺度合适的方圆,尺规只能决定方圆的轮廓,只有刻度才能丈量恰如其分的方圆,因之有刻度的尺规才能算是工具,这样的工具才能用以解决问题。诚然,尺规上的“度”决定了尺规的效用。

在决策的时候,慢了就叫迟疑不决,快了就叫鲁莽轻率,时机准确了才叫当机立断。在谈恋爱的时候,要求过多,忸怩作态,那么会惹烦对方,只有“识时务”的撒娇才算是优雅;如果过于讲道理,死理性,吹毛求疵,那么只会吓跑对方,大煞风情。在计划某项工作的时候,日程编排过于细致琐碎,使得计划赶不上变化;工作安排过于含糊,指标量化宽松,则使计划不能有所提领以致难以具体施行。有一种人反应灵敏,乐于“抖机灵”,但小聪明过了头,越过底线,反误了卿卿性命;有一种人反应麻木,不善表现,但坚守信念和原则,进退有度,可以笑到最后;有一类人缺乏内省,倾向于把问题缘由归咎于外因,将自己置身度外,作壁上观,也无自知之明,可以说是“拎不清”的惹人嫌;有一类人过于自省,总是把所有问题和错误都独自承担起来,默默承受一切,对自己责备求全,以为理当如此,这样容易得抑郁,导致身心俱损。再拿男女关系来说,如果女方几个月都不曾见男方一面,她就很难维持信心,认为男方对关于他们俩之间的各种事情仍能充分掌握。此念一开,她即会怀疑他对她的一切可能已经置之度外了,信念既失,疑窦即生,她就很难再尽力费神地维持这段关系。不消说,关于男方如何恰当好处地处理女方的小情绪,促使嫌隙消弭,心中无所揣测,同时还能兼顾自己的所需和所虑,这也就是一个对“度”的拿捏和把握的问题。

可见,所谓的“度”,如同尺规上活动的游标,是一种灵活可变的规则。所以说,就算有了规矩,我们必然还要斟酌尺规上面的“度”,然而其中深微奥妙之处,亦非常人之所能明察体会。

从系统的角度讲,调整这个“度”,跟美联储加息、央行下调基准利率诸如此类的操作如出一辙,这是一种负反馈调参过程。我不打算在这里讲这些专业的、技术性的“度”,我只讲与单个个体——人相关的“度”。这样的“度”是一种模糊、朦胧的界限,莫如泾渭之分明。处于局势紧绷的状态当中,时常窥测人心,揣摩舆论的风向,结合实际情况和客观条件,经过一番理智与情感的交战后,设定了一个“度”,最终做出一个影响局势发展的决策。然而揆诸实际,向来没有意料当中那般妥帖、恰当、顺利。所以说,拿捏好这个“度”是有困难的。

拿捏好这个“度”是一种技术。

粤菜讲究“镬气”,即厨师在炒菜时对火候的掌控,无论是不够火候还是过了火候,起锅后的菜都已失去了期望的口感和色香,而对于食客来说,只有一种感观便是菜炒得不好吃了。厨师在把握火候这个“度”时,过犹不及,欠也不及,“过”和“欠”都导致了同一种结果:菜不好吃了。大道理如法律与流程和小道理如套路与技巧大家都懂,计划有了执行力也到位了,但为何总有人做不好,而又有人总能做得漂亮做得成功呢?其实到了这个层面,好不好、成不成的关键就是一个“度”的问题,这里面大部分都是灰色地带。譬如说,纪检是踩着别的干部的尸体升迁上去的,而查处的对象一般又是敢于做事的干部,其结果是严重影响经济的发展和改革的进行,因为改革就是要突破常规,某种程度上讲就是违规违纪。如何区分违规违纪和改革的界限,如何敢于改革而又不翻船,就成了考量纪检干部和改革干部政治智慧的重要手段。所以说,原材料有了、灶头有了、炒菜流程也有了,此时只有火候是关键,把控这个炉火,拿捏这个“度”,恰当了就是人中龙凤,偏颇了就是老鼠打洞。

把“度”的标尺拨向左边或是右边,其中存在许多坚守和妥协。

万历首辅张居正之所以能位极人臣、权倾一时,在于他看准了妥协之无法避免,在于他善于在技术上调和各种样式的矛盾。人性的“阴面”和“阳面”,所有人都是有的,不独士大夫为然。处于首揆的位置上,无论他对任何一位官员进行惩处或罢免,还是奖赏或擢升,对他存有微词的人总是存在的。不妨细想,作为一名内阁首辅,对官员的处置不是褒就是贬、不是升就是降,难道还有其他的吗?那些试图弹劾他的人不过是借道德之名以谋他利罢了,讪君卖直,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张居正要把握好坚守和妥协之间的“度”——他要维持万历皇帝与满朝文武之间的平衡之势。面对大明王朝庞大又精密的官僚机器,妥协的原则是让先进的部分停下,使之与落后的部分不至相距甚远,左提右挈收相互制约之效。在组织制度上没有办法,就在私人关系上创造寻租空间。凡是能先用法律和技术解决的问题,就不要先扯上一个道德问题,所谓道德,只有在势均力敌、平分秋色的态势下才能拿出来讨论。若从道德的高地上俯瞰,必然看不清事实的细微精妙之处,也就不能辨析事物的内在主次矛盾之别,必将做出迂腐、荒谬、贻笑大方的决策。

在做取舍的时候,“度”决定了取多少、舍多少。

我们都知道,选择比努力重要,其后一句是:选择必然伴随着失去,选择的代价就是机会成本。“选择”是一种需要大量练习、艰苦磨练而得到的技能,这就是决策能力。决策过程包含了对大量信息的收集、分析和仔细对比,这是一个及其辛苦的高级认知过程,而其中也不可避免地包含了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的一场赌博。另外,“过犹不及,事缓则圆”。在做决定时,要考虑周全,把握好“度”,认识可以透彻但决策不能太彻底或太绝对,否则会起反作用;碰上紧急事件时候,自己首先不能慌乱,要考虑好全局,理清主次急缓轻重,找到切入点后再放手施行,才能圆满解决。下决心之后,要坚定自己的立场,坚持自己的初衷,坚守自己的底线,无论发生什么事,或是极悲或是极喜,只要大致的方向和原则不发生改变,底线不动摇,最后的结局都是可预料的。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古人教导我们:做事不问可不可能,但问应不应该。在一个既有的伦理道德框架内,秉持一种核心价值观,不要担心能否成功,结果如何,只考虑应不应该去做,是否合乎天理、合乎人伦。

这个“度”的设定的根据是什么,也就决定了这个“度”是“欠”还是“过”。

当我们要设定一个恰当的“度”来处理某个问题时,一般从两个方面出发:其一,客观方面的,也即从若干个事实出发,从已经发生的事件中探求其中的内在联系和规律性,这就是所谓的“实事求是”;其二,主观方面的,也就是个人经验,经验来自实践,可以说个人经验也是客观的且理性的,经验能否在主观因素里面占据更大的份额,取决于个人的经历和思维水平,这关乎到是否“老成练达”。那么,主观因素里面剩余的份额是什么呢?就是常说的直觉。这种直觉的利弊难以界定,但却能在关键决策期间发挥“四两拨千斤”的作用,因而可以力挽狂澜、左右局势的发展。直觉在量变引起质变的过程中精炼、升华而生,这就是圣人所推崇的“厚积薄发”。

对“度”的考量与斟酌的动力唯有源自实践。

“度”的设定过程乍看像是一门艺术,在一般人看来“玄之又玄”,但可别忘了“艺术源自生活而高于生活”,换句话说,设定“度”的依据、经验和直觉归根结底还是源自客观的实践过程,不存在生来便会做决策的人。同社会实际活动完全脱离关系的学校里面出身的学生,从那样的小学一直读到那样的大学,他们有的是书本上的知识,还没有参加实际活动,还没有把自己学得的知识应用到生活的实践里去。加之这样的人大都恃才傲物,眼高手低,只能算是半吊子的知识分子。接受高等教育是完全必要的,但最重要的是善于将这些知识应用到生活和工作当中去。“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唯一的办法就是使他们参加实际的工作。基于资源有限和信息有限的事实,在决策过程中要做到有的放矢,“的”就是首要目标,“矢”是针对该目标的适用的方法论和理论工具。不懂得将理论付诸于实践,相当于在乱放箭,打不中目标;把箭拿在手里摆来摆去,当做古董一样啧啧称赞,沦为理论收藏家,指望不上解决问题。理论知识是实践的指南,不是考试的教条。“度”的设定,之所以看似一门艺术,那是因为不懂得学以致用;之所以不会用,那是因为实践太少了,遑论格物致知。

在做决策的过程中,要始终保持理性确系一种奢侈。

经济学理论的首要前提假设便是:人是理性的。那么多用于建模与规划的方程组和公式,权衡利弊,精算得失,统统都是机械式的描画和表征,从来没有完全准确地预测出人性的宏观表现,这是因为人性的阴阳在微观层面上是“测不准”的。理性的决策素来是一场具有科学性的赌博,哪怕气运游丝于缕,也不妨赢得大满贯,博得身后名。然则,纵有一手好牌,又怎敌他晚来风急?结论和道理恰如地摊上论斤卖的小说,都是不值钱的,只因知易行难。人们决定离开这边,去往那边,就好比围城里的人想要出去,围城外的人想要进来,他们在做出“出去”和“进来”的决策时,各自怀抱的“度”的分寸千差万别。熙熙攘攘,皆为利往,仿佛一群羊在篱笆边上跳进来跳进去,谁赢谁亏,孰轻孰重?纵然尺规齐备,也教人枉自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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