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湖

作者: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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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四一开学,21楼532的四个姑娘就各自陷入困境。
  苏凝的烦恼出在头发上。先是发现自己的头发忽然变得格外稀疏,她忧心忡忡地照镜子,自语道:“疑似癌症。我是不是快要翘辫子了?”骆杨说:“可能是泡面吃太多,营养不良所致。”朱玎玎不屑地说:“哪啊,瞧苏凝‘面黄肌胖’的样儿,有病也是营养过剩!”
  为了让头发看起来多一点,苏凝想出的对策是烫卷发。她总觉得中国人还是黑头发好看,拒绝染色,结果烫出来后很像八十年代的中年妇女。出入女生院时她还曾被门卫当做学生家长,要求出示身份证。
  张红对苏凝说:“你以后在外边别说是中文系的。丢人。”朱玎玎说:“对,你出去就说是体育系的,叫张红。”张红骂道:“去你的!你这头小野猪,最鬼了!”
  张红的心病在于她至今还没过英语四级。她是考研、找工作两手准备,但如果四级都过不了,两手都硬不起来。大学奋斗了三年考了四次四级,分数分别是52,56.5,59,57,就是过不了60!苏凝说:“看见张红,就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了。”张红被英语打击得没有信心考研了。但即使找工作,四级证也有一票否决权啊!该怎么办?
  让骆杨烦心的是保研的事。虽说她的专业成绩很好,但是为了能保到热门的对外汉语专业,还得动点脑筋。系里保研制度弹性很大,除了成绩外,发表文章、获奖也能加分。至于加多少分、怎么个加法,每年都不一样。因为总有人能打通关节,左右最终的标准。骆杨已发表了一篇论文、两篇书评,基本上是志在必得,可她还是感到不安,总担心会出岔子。
  朱玎玎的痛苦来自失眠。她一晚上顶多睡着两个小时,有时是一躺躺到天亮整夜无眠。上大学以来她一直有点失眠,但没这么夸张。而且,现在是非常时期,她要考古典文学专业的研究生,考的又是最有难度的北大。本来考上的戏就不大,失眠再一掺和,简直成了天方夜谭。被人问起准备报哪,她总是故作豪迈状答:“要么哈佛,要么牛津,最次也早稻田。”说时是不在乎的玩笑语气,可她心里着急着呢:再这样失眠下去,哈尔滨佛学院也不要我啊!
  2
  已是深夜两点。别人都睡下了,只有苏凝还在秉烛写诗。
  苏凝爱写诗。她的诗正常人根本看不懂,读了后跟吃了中药一样难受。光听听标题你就晕了:《满肚子头疼》《哈里卤鸭》《草原上飞来一只鹅翅膀》……她自我辩护说:“这叫大师气派,叫深刻。”张红翻着白眼说:“是啊,深得跟下水道似的。”苏凝的诗只有朱玎玎号称看得明白,也只有她叫好。
  宿舍里苏凝与朱玎玎关系最铁。苏凝叫了个言情小说女主角的名字,却生了个厨娘的身形,还特喜欢冒充草莽英雄,因为姓了个满姓便自称是努尔哈赤的后代,开口闭口我们大清国怎么怎么了。她一叫唤,朱玎玎就开始背诵:天父地母,反清复明,红花遍地,还我河山。然后两个人就铆上了,嘻嘻哈哈地扭作一团。
  其实刚开始她俩关系很淡,因为两个姑娘都很傲气,谁也不会主动讨好谁。两人真正走近始于大一下学期的那次毛概课。
  教毛概的老师叫金有鑫,特凶悍特爱骂人。那天,他将趴桌上睡得正香的苏凝推醒后又发现她没带书,将她骂得狗血淋头勒令她回宿舍拿书。望着苏凝昂然离去的背影,怒气未消的老师喝道:“还有谁没带课本,也给我滚回去拿!”——于是,朱玎玎便低着头站起身,灰溜溜地紧随苏凝之后出了教室。朱玎玎骂苏凝牵累于她,苏凝笑朱玎玎生不逢时。那天两人在操场上痛痛快快地打了几个回合的雪仗,还在零下3度的气温里笑嘻嘻地吃冰淇淋。就这样,两人混成了一票死党。
  她俩还真是互为知音。朱玎玎能看懂苏凝的诗,苏凝能忍朱玎玎的歌。朱玎玎最大爱好是唱歌,偏偏又五音不全,属于歌喉一展可致人畜伤亡的级别。她一开口,方圆三十米内立即蚂蚁跳楼苍蝇撞墙人走得一个不剩。若剩下一个一定是苏凝,她会念她写的诗以配合。可怜了532的邻居,每每被她们的鬼哭狼嚎虐待听觉神经。
  今夜苦吟三个小时,苏凝终于憋出了几行还算满意的诗。她听见躺在床上的朱玎玎长吁短叹,知道她还没睡着,就爬到她床头小声说:“猪,我新写了几句好诗!”朱玎玎从床上一跃而起,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情绪:“我要疯了,我还是睡不着!”
  苏凝看着她痛苦的表情,想了想,说:“走,我陪你喝酒去,喝了酒头一晕,肯定能睡着。”
  朱玎玎说:“这么晚了,门都锁了啊!”
  苏凝说:“骆杨会连松那次,不是从二楼水房窗户翻下去的吗?”
  半小时后,苏凝和朱玎玎坐到了“黑店”里。黑店其实一点也不黑,故意起了这么个虚张声势的名而已。就像学校的“学子乐”餐厅让学子一点也乐不起来一样。除了价钱实惠,黑店受N大学生欢迎的另一原因是它24小时营业。开夜车学习的,彻夜狂欢的,谈情说爱的,都往这里蹭。
  苏凝张嘴就要了四瓶西北狼,朱玎玎急忙阻拦:“少要点吧,我不会喝。喝一点就脸通红。”
  苏凝说:“嘿,听过没,喝酒最怕三种人:一、自称不会喝的;二、上脸的;三、扎小辫的。你占全了!哈!”
  想着烦心的失眠和考研,朱玎玎还真想一醉方休。一气喝下一杯啤酒,脸迅速红了起来。她问苏凝:“你不是写了新诗吗,背来听听。”
  苏凝虚着眼睛,感情充沛地朗诵道:“我想做一只快乐的牛虻 / 不想却流落成一个猥琐的流氓 / 我想如猛兽一般奔放 / 却只能像禽兽一样骂娘 / 卸下自由的翅膀,兑换脂肪 / 丢开深蓝色的思想,约法三章 / 大学啊,我用充满渴望的手打捞起迷惘 / 岁月啊,为何总在我回头忏悔时突然死亡。”
  “精彩!苏凝你真的得道了!标题叫什么?”
  “差——它岁月。”
  两个故意读错的脆生生的错别字,音调和节奏控制得非常艺术,引得朱玎玎哈哈大笑。笑过后朱玎玎又觉着,蹉跎换作“差它”也挺合适。对,大学的日子,正是总差点什么的那种感觉。
  上周提交了放弃保送资格的报告书,朱玎玎已把自己逼得无路可退,只能考研。她在N大已经待得不耐烦了,在此再读三年研也只是四年本科的延续,她不想要那种一眼看得到尽头的生活。她渴望挑战,渴望未来的日子别开生面;她需要更新空气,需要激情。她是那样喜欢凯尔泰斯的话:与其什么都正确,不如犯某种激情的错误;因为奋斗只蕴涵在激情之中,生存只蕴涵在奋斗之中。——她想,让我犯一次激情的错误吧。
  考北大的道路漫长崎岖,想一想便心生恐惧,直想叹气,但看到苏凝脸上已悬挂了沉重的表情,她赶紧吞了回去。
  一片沉默里,只有啤酒在瓶子里晃荡的声音轻飘飘地掉落在地。
  四瓶啤酒喝罢,苏凝和朱玎玎都有点发晕,互相搀扶着穿过小西门往宿舍楼走去。借着酒劲,两人在空荡荡的黑暗校园里放肆地吼起摇滚。
  “咦,这儿怎么多出了一个湖?”朱玎玎指着家属区与教学区相连处的一个池塘说。
  “上学期就见这块在折腾,没想到是修了这么个破玩意儿。不伦不类真难看。”
  “嘿嘿,北大有著名的未名湖,咱学校有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莫名湖’!”
  “哈,莫名湖!妙啊!”苏凝笑着称赞。
  “醉归每见月沉楼。”朱玎玎看着幽暗池水中的一轮明月吟出一句诗。沉默片刻,她又咬牙切齿地说道:“天上王母娘娘地上四大金刚,小女子朱玎玎在此立下重誓:要么定居未名湖,要么自沉莫名湖!”
  一番话令苏凝狂笑不止。
  回到宿舍,朱玎玎倒头睡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此后,朱玎玎的桌上常备一瓶西北狼。
  3
  张红和苏凝一起参加了秋季第一场大型招聘会。
  为了赢得印象分,张红借了骆杨的裙子,又让对门的田小甜帮忙化了点淡妆。走出女生院,她有点不好意思,生怕被熟人看见自己这副隆重的打扮,这可是她大学里头一回穿裙子。532里,张红、苏凝和朱玎玎都是豪放派的,不爱打扮,习惯于埋没自己。只有骆杨是婉约的美女,穿衣打扮很讲究。同时,也只有骆杨有男朋友。
  苏凝懒得捯饬,还是平时那身休闲且邋遢的装束,顶着特显年纪的一头短卷毛。她无所谓地说:“包子好不好不在于褶多少。”
  所谓的人才交流会更像是牲口交易所。人头攒动,空气混浊。招聘点挤得钻不进一只蚊子,一个职位一大群竞争者来抢。不管单位好坏,招聘人员却一致的牛气冲天。在招聘者螃蟹般倨傲的笼罩下,应聘者自动弓成了一只小虾米。一圈下来,应聘者的尊严和信心一扫而空。
  一早上张红将带来的十份简历都投了出去。全面撒网,重点捕捞。但她基本是不抱希望的。竞争者们都有着光辉履历和一沓子证书,而成绩平平的她连英语四级证都没有。她与苏凝走散了,苏凝又没手机,也不知道她的成果如何。
  疲惫不堪的张红情绪低落,她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虚弱:原来自己什么也不是,社会没有自己的位置。她也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到后悔:真不该浪费时光啊!真该多学点东西啊!
  走出招聘会,张红在心里默默地说:“赶紧回去背单词。”
  推门而入,张红看见朱玎玎正扯开大嗓门对苏凝叫唤:“你不能这么冲动!新疆那么偏远,气候也不好,你受得了吗?有钱了去玩玩就够了,干吗要去那工作呢?”
  “怎么,苏凝,你签约了?”张红问。
  朱玎玎接过来说:“张红你快骂骂她,我看这家伙浪漫过头了!她签了新疆一所中学。一个叫什么吉萨木尔的鬼地方。”
  “哈!是‘吉木萨尔’,不是‘吉萨木尔’!”苏凝仰头大笑,说,“吉木萨尔是蒙语,美丽的大草原的意思。你听这名字多棒。”
  靠在衣柜门上的骆杨问:“苏凝,你考虑好了吗?你家人同意吗?”
  “嗯,我挺喜欢新疆的,早就向往能去那生活。只签了一年,不好再换地方呗。月薪三千,我还真没觉着自己这么值钱,呵呵!我一会儿去给家里打电话,我妈一定很高兴,她老担心我找不到工作呢!”
  张红尽管也很反对,但她心里清楚,没人阻止得了苏凝。苏凝最大的特点是浪漫,第二大特点就是倔犟。她想活跃一下气氛,便说:“新疆烤肉多水果多,帅哥也多,咱苏凝说不定嫁个哈萨克族的美男子呢!”
  “那还不引起民族矛盾!”朱玎玎又问,“张红,你工作找得怎么样?”
  “唉,四级证、计算机证、普通话证,我一个都没有,受了一早上的歧视。还有,男女极不平等,很多单位只要男生!”张红是川妹子,口音很重,是全班仅有的两个没考普通话的人之一。另一个是朱玎玎,她是湖北佬,普通话也不好。她没一点工作的打算,对考证没兴趣。
  “谁叫你穿裙子的?否则还可冒充男生,”苏凝拍着张红的肩膀讪笑道,“你不是老吃三两饭吗?”N大食堂打米饭的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师傅见女生就打二两,见男生就打三两。张红留着短发不施粉黛,又总穿着大校服模糊了身体特征,竟好几回享受了“三两”的待遇。
  朱玎玎笑骂道:“猪笑乌鸦黑。自己不也被门卫认成过家长嘛!”
  走在去话吧的路上,苏凝心里的滋味很复杂。
  去新疆不仅仅是因为喜欢,也是出于经济上的考虑,三千大概是她能获得的最高薪水。苏凝的家在汉中一个小乡镇,下面还有一个弟弟。父母原本开着一个卖日用品的小店铺,经济还算宽裕,但去年政府重新搞地方规划,苏家店铺未获一分赔偿就给强行拆除了。中国的小乡镇大都是土霸王、地头蛇横行,苏家有冤无处申。苏凝的父母没有告诉她变故,暑假回家她才得知一切,知道后她跑到屋后的槐树下大哭了一场。苏凝觉得很对不起父母。她开始悔恨自己的不学无术和大手大脚。哭完,她做了个决定:放弃读研,找工作。
  苏凝爱她的家人。到西安念了四年大学,每次离家上火车,妈妈都会流泪。爸爸不是感情外露的人,每次电话只是那几句:吃得好吗?身体好吗?钱够用吗?从这拙讷的问候里,她能感受到爸爸深沉的爱。小时候三天两头和弟弟吵嘴打架,长大了姐弟俩却格外亲近。苏凝非常疼弟弟,看见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弟弟买下来。离家漂泊几年,她越来越眷恋家庭的温暖,如果可能,她更愿意回到家乡与家人过平静的生活。但是,小乡镇只能给她一个勉强温饱的工作,她不能回去。上海广东那种高收入高消费的地方,她也去不了。她只能选择没多少人感兴趣的遥远的新疆。
  电话通了,是妈妈接的。苏凝打起精神,把声音调节得很兴奋,尽量让妈妈把她的消息当做喜讯来理解。妈妈语气里满是犹疑:“那很远吧……”苏凝说:“不远不远,飞机几个小时就到了,学校报销机票!”
  “人生地不熟的……”“嘿,巧了,校长是我们汉中老乡,人很亲切很可靠!谈的时候他和我说的还是陕西话呢!”
  “很冷吧……”“不冷,屋子里都有暖气,比咱家里还舒服!”
  “那都是少数民族,东西你吃不惯吧……”“妈呀,你的女儿,只会撑死,不会饿死!我去了后,那里得闹粮荒,哈哈哈……”
  ……
  挂断电话,苏凝长长舒了口气。走出话吧,抬眼望了一下树梢上的黄昏。天空被云霞染得通红,好似哭红了眼睛。
  苏凝忽然很想哭。
  4
  骆杨看到系办贴出的保送名单时,有一种晴天霹雳的感觉:综合排名第四的她居然不在保送之列!诡异的是,本来应保送十人,名单上却有十二人,那个四级都没过的薛雪亭居然也榜上有名!
  去问管保送的系副主任,他双手一摊,说:“明文规定,大学期间,有任何一科不及格就得取消保送资格。你有门体育不及格。最严重的是,你居然自己在成绩表上改成了及格。这就是欺骗的行为了。”
  骆杨吃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天填保送表格,填成绩时她看到大二有门体育不及格,就问学习委员可否不填。她真是少长了个心眼,找错了对象。学委是个顶咋呼顶张扬顶喜欢强调自己重要性的人,说话永远像演讲,她放尖声音说:“同学们,如果和骆杨一样,有体育之类的不及格的课目,和我说一声,然后自己一改就可以了。”——谁也没想到都已填表了竟还有变故,没想到体育也能成为要命的关卡。
  看着骆杨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副主任卸下了官腔:“唉,其实老师也很同情你。举报电话直接打到了学校,系里想保也保不住你啊。你太大意了,应该提防着点啊。”
  保研的事扑朔迷离。为什么会多出两个名额来?薛雪亭对外声称她申请的是破格录取,她没有挤别人的名额。若她没撒谎,那就是排十一位的田小甜或者排十二位的刘乐霄干的。可另多出来的一个名额是怎么回事呢?究竟谁是那个背后黑手呢?骆杨无法判断,她有时觉得三个人都很清白,有时又觉得三个人都很阴险。一想到自己被人从背后狠狠刺了一刀,她就寒心入骨。
  “太黑暗了!骆杨,你也举报去。把薛雪亭拉下来!”张红义愤填膺。
  “我觉得不是薛雪亭干的。她家有钱有势,要个保送名额不难。她四级没过都能保上,估计后台挺硬,告也是徒劳。而且问题是,把薛雪亭拉下来,咱骆杨能上吗?”朱玎玎说。
  张红说:“这可说不定。看薛雪亭平时骄横跋扈的样,这种缺德事,也只有她干得出来。小甜和乐霄挺好的,我对她们的品格很信任。”
  苏凝说:“难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骆杨躺在床上,眼神空洞,说不出话。这几天她已说了太多的话。她四处求人:校长、系主任、系书记、研招办的主任、辅导员,好话说尽眼泪流干可还是没人帮她——帮不了她或者不愿帮她。非亲非故的,你存折上也没个万儿八千的拿去铺路,凭什么要人帮你呢?
  她不敢告诉家人。家里还满以为出了个研究生,又是保送的又是公费,都以她为荣。父母只是普通工人,就算知道,除了跟着难过也无能为力。她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自己考,考本校的对外汉语专业,而且一定要考上公费。
  朱玎玎反对她考本校,多窝囊。但骆杨不敢报外校。她怕。这种恐惧很复杂,既替家人担心,又替男友担心,还替自己担心。骆杨在大学轻松自在惯了,没上过几天自习也没学到多少真本领,她清楚自己是个吃不得苦的人。朱玎玎不同,那是个小疯子,激情爆发时可以创造奇迹。而自己作风懒散,心境平和,追求闲适的美学,没有爆发力。只剩下三个月就要上考场,她不相信自己能翻出什么大浪。
  连松得知骆杨的事,又一次风尘仆仆地从郑州赶到西安。他俩是高中同学,到大学才走在一起。异地恋情平稳地进行了四年,还约好连松考研考过来,以后相守一处。连松是个非常浪漫的人,常常不吱一声就来到西安,直接站在宿舍楼下,在骆杨面前捧出一大束玫瑰,让她又惊又喜。
  这次连松来后,带着骆杨逛街、爬山、吃哈根达斯。走前还特意请532的姑娘们吃饭。宿舍另三条光棍羡慕得不得了,一致认为骆杨还是她们中最幸福的一个。
  连松走后,骆杨终于从保研失利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只是填考研报名表时,仍感觉痛心,更感到滑稽。
  张红最终也决定考研。去了两回招聘会,张红体验到社会的残酷。工作,无论是硬件还是心态她都没准备好,需要再做积累。她报的是川大,因为想回家,也因为保研的污浊令她厌倦了N大。为此,她决心一定学好英语。
  其实,在连松来西安之前,谢唯的关怀已给了骆杨莫大的安慰。
  大二时谢唯追过骆杨,但没追到。大学里追骆杨的男生不少,但他们都没有连松优秀。谢唯也没有连松优秀,但谢唯竟令骆杨动过心。
  谢唯是管理学院的,瘦高个,文质彬彬的长相,却是个猎艳高手。他的女友不断更新,都是很漂亮的女孩。最神奇的是,分手的女友们没一个说过他的不是。接触后,骆杨发现了他的魅力:他非常的温柔。谢唯的温柔,是连松那种洒脱豪放的北方男孩学不来的。他的温柔可以将骆杨完全覆盖。这种感觉很奇妙,令她着迷。
  骆杨不敢和谢唯在一起。这太有挑战性了。骆杨的个性里有一种“留条后路”的因子,她不会把自己逼到一场没有把握的战争中。她永不肯落得狼狈,因此也很难领略极致的风景。
  得知骆杨受了委屈,谢唯约她去德福巷喝茶。很香的祁门红茶,很惬意的谈话。骆杨好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那一格。道别时,谢唯温柔地说:“姑娘,允许我抱抱你吗?”——姑娘。有一点古典,有一点暧昧。谢唯喜欢这么喊她。——分明是他看到骆杨需要一个怀抱,却放低了姿态来请求她。如此谦卑的体恤,满含柔情。也许是骆杨当时太脆弱了,也许是夜色太幽美了,骆杨越轨了。她竟应允了谢唯的要求。与连松结实饱满的拥抱不同,谢唯的拥抱是不着力却温柔地深入人心的。他的双臂似已长在了她的轮廓上。不离不弃的安慰。
  之后,骆杨与连松走在大学路上,偶遇谢唯,他分寸得当地向他们问候。还是那么彬彬有礼,那么温柔的语气,那么迷人的微笑。
  5
  骆杨对正坐在桌前看书的朱玎玎说:“猪,你的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啊?”
  “一把年纪了,还过啥生日!”
  “别啊!这也许是我们陪你过的最后一个生日。真的,你想要什么,我一定尽力满足你。”苏凝说。
  朱玎玎一撇嘴:“我想要熊猫。你能满足吗?”
  “苏凝,送一豁边的碗吧,也附带送我和骆杨一人一个,”张红笑说,“考研失败了,我们仨就拿着碗上街要饭去。”
  “我现在这体形,装叫花子人家也不信啊。你和朱玎玎还有点希望。”骆杨对张红说。由于压力大,骆杨食量大增,胖了不少。
  考研的压力的确很大。重压之下,有体重急剧下降的,也有体重突飞猛进的。但在这个不容松懈的征战途中,谁都没时间也没心情顾及形象了。下个月朱玎玎她们三个就要走入考研考场。她们都忐忑不安,都想逃跑又都不得不坚持。
  朱玎玎看着骆杨说:“看见了你,我就想起外国一著名歌剧。”
  “啥?”
  “卡门。——体积太大,卡住了门。”
  “死小猪,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哈哈哈!”
  532里笑声一片。
  圣诞节那天上午,张红考完了她大学的第五次四级。她把困乏的身子往床上一扔,大声叫道:“再不过,我就自挂东南枝!”
  这回,她可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一笔一画写完考卷的。张红的字很不好,非常潦草,无论汉字还是字母都鬼画符一般。苏凝曾结合她的姓氏打趣她:“你八成是草圣张旭的后代吧?”
  张本就是一个大姓,后面添一个“红”字特容易重名,张红对自己的名字很不满意。朱玎玎却鼓励她说:“没关系啦,你争取成为所有叫张红的人里最出色最有名的那个。”
  张红一直很感激分在了532宿舍。姑娘们个个古怪精灵,在她们的熏染之下,张红感到自己也变得自信、开朗、透明。
  长到二十几岁,张红深切体会到人生的不完美和命运的无常。在憎恨苍天弄人之时,她也对冥冥之中的神灵持有莫大的感激。毕竟,上帝选择她来到人间,让她健康地生活了二十二个年头。和一些人摩擦生热,和另一些人摩擦起火。世事浮沉,一种不断扬弃的轻盈,使她可以跳跃前进;而那些细碎的温暖,让她感到生之美好。
  1月8日到了。朱玎玎没有兴师动众过她的生日,而是照常自习。她只想着,两天后她就得上考场。
  坐在自习室里,朱玎玎心里烦闷异常。书本里的字句只是在眼前晃了过去,没有进入她的脑海、心中。有时她希望考试慢点来,她还没复习好;有时她又希望明天就考试,压力令她窒息。可是,时间是外在于她的,它的脚步亘古如一,不会停下来等待任何一个人,即使是受死,也得一分一秒挨到铡刀落下的那个时刻。
  中午回到宿舍,朱玎玎发现她的桌子上摆着三件礼物。德芙巧克力来自骆杨,剧场版的《城市猎人》是张红送她的。苏凝送的是一面很精致的折叠小镜子,另附卡片:“想要熊猫吗?请照镜子吧。”
  朱玎玎看了哈哈大笑。
  在镜子里,朱玎玎看到自己考研以来最灿烂的笑容。
  6
  在一个卖金鱼的小摊前,骆杨停住了脚步。她看到阳光照在金鱼缸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五颜六色的小金鱼在它们的小天地里游得很快活。骆杨好想变成一只鱼,永远生活在洁净透明的水里。
  今天考研结果出来,532的三个姑娘全考上了,连松也考上了。遗憾的是,骆杨只考上了自费。
  保研失利只是外在的打击,是运气不好;但考研的失利让她的内心感到很痛苦,这是自己做得不好。骆杨不断检讨自己:其实考题并不难,是你复习得不好;也不是时间仓促,是你没有抓紧。N大从来就不是你的梦想,你的梦想是复旦。为什么你这么爱逃避,这么没骨气,不能像朱玎玎和张红一样考自己心仪的学校呢?
  考研结束后,骆杨决定直接与薛雪亭、田小甜和刘乐霄面对,她想弄清楚那个举报的究竟是谁。她先去找了薛雪亭,薛雪亭说:“我已经说过无数次,我的名额是自己争取的,在十人之外。另一个名额,其实是系里给雷瑗留的,她是副校长的侄女,但最后名次排出来她在前十,名额就多出来了,所以一共保了十二人。”
  “那到底是谁干的?田小甜?刘乐霄?”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这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且,”薛雪亭冷冷地说,“你总把自己视为受害者,其实很没道理。按照规定,有不及格课目就是不能保研,如果你上了,对另外那个人不也是一种不公平吗?你有什么资格去谴责别人呢?”
  骆杨愣住了。薛雪亭的话很尖刻很无情,却不无道理。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别人身上,却没有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薛雪亭又说:“其实保研的事,大家都受到了伤害,都感到很无聊。谁愿意争争斗斗?谁愿意求人?谁又愿意害人呢?保上研后我一点不快乐,花了家里那么多钱,又吃了不少白眼和误解。说真的,我很羡慕那些考研的,他们依靠自己的力量,追求自己的梦想,多幸福啊!”
  与薛雪亭谈完,骆杨彻底打消了弄清事实的念头。是啊,有什么意义呢?一个人最大的敌人从来不是别人,而是自己。重要的在于你是否能超越自己。
  今天,面对自己的成绩,骆杨感到懊悔。她终于明白了朱玎玎说的话:不能做离梦想越来越远的事。否则,你会后悔。
  木已成舟。骆杨不想再拿失败折磨自己。她对自己说,要振作,读研时改掉懒散,努力学到真才实学。如果将来考博,她一定追求自己的梦想。
  回到宿舍时,骆杨已换上了笑脸。她不想破坏姐妹们的心情,她还想真心地和她们说恭喜。
  考上北大的喜悦日渐消弭,朱玎玎又胖了起来,又陷入一种失重的状态。
  考研时虽辛苦但充实。每天早上一醒,她就知道今天该干什么;晚上躺下,她想想今天看了多少书,也会小有成就感。而现在,考试考完了,毕业班既没有课也没有作业,时间大把大把,她不知道该怎么填满。她想起马克思说的“劳动产生美”,觉得确是伟大的真理:人还是得劳动,得做点事情,得创造点什么。无所事事的生活一点也不美。
  张红同样感到无聊。她又开始像以前一样,每天保持十五个小时以上的睡眠。骆杨虽已开始自学法语,但有时也会觉得无聊,觉得这毕业前的日子不好打发。唯有苏凝继续过着她吟游诗人的生活,去留无意宠辱不惊。
  这天夜里,连续看了十二个小时电视剧的朱玎玎关掉电脑后直想吐血。她看到苏凝还在写诗,就把板凳搬到她跟前坐下,说:“苏凝,教我写诗吧。”
  苏凝笑着说:“你是学古典文学的人,诗词读了那么多,还用我教你写诗?”
  “我真不会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写过的烂诗被你们当笑话读。”
  “你可以写小说啊。你讲故事的能力挺强的,”苏凝说,“就写写我们的大学生活吧。”
  朱玎玎觉得这主意真不错。大学这四年发生了很多事,也有了很多领悟,都是可以一写也值得一写的。光是532的故事就能写成一部精彩纷呈的长篇。不管写得如何,用文字记录大学生活,也许是她怀念大学的最好方式。
  第二天,朱玎玎在电脑上敲下一个标题:追忆莫名湖年代。她开始拿出考北大的激情来写小说。
  谢唯也考上了研。他考上了南方一所大学,即将离开西安,离开骆杨。临近毕业时,他请骆杨喝茶。还是在德福巷,还是喝祁门红茶,还是温柔的话语。
  “你可知道?我后来交的女朋友,之所以会选择她们,都是因为她们身上有你的影子。或者头发像你,或者笑容像你,或者身材像你,或者有你身上的书卷气。只是,她们加在一起也不如你。”谢唯的脸上有一丝无奈的微笑。
  骆杨感到胸口有微微被撕裂的疼痛。她知道他是诚恳的。她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坐在对面的谢唯的。也许这种喜欢没有对连松的喜欢那么深,但却是分明的、不可忽略的。如果当初给了他走近的机会,与他更深入地交往,自己会不会爱上他?面对他的爱,自己逃开了,逃开了可能的危险,也逃开了可能的幸福。或许,和他在一起,自己会更快乐呢?如果时光倒回,自己是会逃开呢,还是会勇敢地试一试呢?
  可惜啊,时光是不能倒回的。
  7
  毕业前,张红好好地泡了一次图书馆。
  博尔赫斯说得真好:在我的想象中,天堂的样子也许就是一座图书馆的样子。置身书城,张红确有置身天堂之感。她忽然后悔不迭:唉,唉,真应该多读一些书啊!
  她在书架前流连,将每一个书架、每一排书都仔细认了一遍。原来N大的图书馆藏这么丰富,以前自己怎么没发现呢?她竟还找到一本林纾翻译的《黑奴吁天录》。一个人捧着书靠在墙边翻看,读到古奥的文言文讲述美国黑奴生活,那种错位感令她笑个不停。
  走到外语书架,张红将一张卡片放入一本四级真题书里。她在第五次备战四级时,用的就是图书馆里的这本书。当时,她打开书后发现一张卡片,似乎是做基督教宣传用的,写着:
  请你不要忧愁,忧愁的乌云会让人长成一张可怕的脸。劫难和不幸是神赐予的考验,是为了培养我们宽恕的心和永久的安宁。记住Drummond的话吧:安息并不是我们坐在礼拜堂里的那种;安息乃是我们的心在神面前得着休息。
  也不知是上一个借书人有心留下还是无意遗落,张红当时看了心里有如春风化雨一般。她把那张卡片常带身边,备考时一烦心就掏出来看看。看罢,内心总会平静一些,隐隐增添了些力量。好似真有一个仁慈的上帝,关爱着她,指引着她。
  今天,她将这张卡片又留在了同一本书里。她看着图书馆里刻苦攻读的低年级学子们,不禁猜测:他们中的哪一个,会借到这本书,会看到这张卡片?
  就要离开N大了,朱玎玎还有一桩心愿未能了却。
  大学里朱玎玎没谈恋爱,却暗恋了一群老师。张红曾担心地问她是不是缺少父爱,怎么净喜欢秃顶发福的中年男人和老头儿?
  其实朱玎玎心里最清楚不过了,这种暗恋虽然也是爱,却无关爱情。她只是为老师们的风度和谈吐而着迷。她也愿意为他们而着迷。寂寞的少女需要精神寄托,就像追星族们需要在一个偶像身上寄托他们的感情。
  朱玎玎最暗恋教西方文论的陈老师。本来她的兴趣只在古典文学,可陈老师讲得太好了,她都舍不得逃课了。陈老师的课是她的学生生涯里,为数不多的真正带给她审美享受和精神提升的课。她曾在宿舍里不止一次地叫唤:毕业前,一定到陈老师面前去告白!
  现在,朱玎玎当然不是要去告白。可她想让陈老师知道,一个女学生曾那么喜欢他的课堂,那么景仰他。
  最后,她挑了一册版本考究的《唐诗选》送给陈老师。没有写赠言也没署名,只用铅笔在《春江花月夜》的“愿逐月华流照君”句子下边轻轻画了一根线。
  将书留在陈老师的办公桌上,朱玎玎觉得可以了无遗憾地离开了。
  苏凝一个人在校园里游游荡荡。
  每到一处,就想起一些人,一些事。她想起大一时在学校露天电影院看的那场电影,想起去年冬天西安落的那场大雪;想起被她养得撒手人寰的名叫“三丫”的仙人球,想起她丢失的图书证、自行车、随身听和诗集;想起她和朱玎玎一起偷张红囤积的苹果,想起骆杨在深夜接到一个电话后压抑的哭泣;想起她们四个在黑店吃的无数次火锅,想起她们慷慨激昂的“舍歌”:
  哪天你想要闪电结婚
  请先帮我找一个好男人
  别一个人去幸福不理人
  哪天你不小心就变成女强人
  别忘了是我劝你要认真
  无论再忙都要陪我聊聊心声
  我永远记得今晚
  我们回忆往事梦想未来感动聊不完
  明天心也要做伴也要勇敢
  不管是否天涯两端
  只要是情意够长缘就不短
  常常联络不准懒散
  明天心也要做伴也要自然
  就像现在真诚简单
  有事你要人商量我最喜欢
  欢迎找麻烦
  走到莫名湖时,她想起了朱玎玎立过的誓言:要么定居未名湖,要么自沉莫名湖。苏凝忍不住笑出来。
  朱玎玎要走了。自己也要走了。这莫名湖该多寂寞啊
  扑通一声——苏凝跳到了水中。
  莫名湖真的太短了,一分钟不到就游到了对岸。
  湿淋淋的苏凝走在大学路上,旁人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她。她没有理会,她有她的疑惑:怎么一下就游到了尽头?这风风雨雨又疯疯癫癫的大学四年,她的十八岁到二十二岁,怎么一下子就被她过完了呢?
  8
  风轻轻吹动柳条,修补破碎的阳光。朱玎玎捧着一本书,坐在未名湖边的长椅上发呆。
  美好的新生活没能湮没过去,她时常会追忆她的大学时代。到了新环境,她个性中的一部分沉寂了。没有宿舍的姐妹们,那个爱斗嘴、爱打闹、爱唱歌的小野猪便没了;没了陈老师,那个不逃课的小花痴便没了;没了金有鑫,那个爱生气、爱骂人的朱玎玎便没了……她没能把《追忆莫名湖年代》继续写下去,似乎不在532她就找不到语感。
  站在喧闹的北京街头,她会生出杜甫写《秋兴八首》的心情: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西安是她的又一个故乡,532的姐妹是她亲密的家人。她会有跳上一辆开往西安的火车的冲动,冲回N大,冲回532;或者拨打532的电话号码连通过去,找苏凝,找张红,找骆杨,找朱玎玎,她想知道小姑娘们今天心情好不好。可她清楚,532里已没了她们。往事都嵌在发黄的墙壁上,关在陈旧的房门里。那扇门是不能轻易触碰的。门一旦打开,什么都不对了。
  “朱玎玎!”一个男声打断了她的沉思。是大个头儿的生活委员。他停下自行车,走到她跟前,“可巧遇见你,有你一封信。”
  与生活委员谢过作别,朱玎玎看了一眼信封,啊!是新疆来的!是苏凝!赶紧拆开来看:
  猪:
  请原谅我用一张破破烂烂的纸给你写信。本来是横在床上大吃红提的,忽然收音机里放出周华健的《有没有一首歌会让你想起我》。我立即就想起了你,想起了你无数次摧枯拉朽的引吭高歌。为了疗救思念,我打开相册翻看照片,看完,我觉得我必须写封信给你!
  上校友录时看到同学发的一些思念的话,虽有感动但很快就烟消云散了。但此时,翻起从前的照片,一些心情突然袭来久久萦绕,让我猝不及防。看着照片,我会笑出声来,也会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或者,笑着流泪。在这样的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我无限怀念我们从前在一起的日子,怀念我们的每一次精彩对白,怀念我们的嬉戏打闹,怀念我们没完没了的腐败,怀念我们不眠不休的彻夜长谈。
  我现在的心情,无法名状,不能形容,但我想你懂。我知道,从此,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有这许多牵挂。牵挂是牵累,也是幸福。你曾问我什么是幸福,我答不上来,我从来就不擅长做名词解释。但是,此时此刻,我真实地感受到,一种实实在在的幸福,因为,我有你们。感谢上帝,让我和你们这些聪明可爱的姑娘一起那么生动地生活过四年,让你们见证我的成长。
  夜晚冰凉的空气让我比白天更想你。虽然我写热烈的诗歌,可在现实生活中,直露感情不是我的风格。有些东西,流于笔端难免会羞涩;有些感情,只要默存于心便觉安慰。所以,亲爱的朱玎玎,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你一直是最棒的,最好的,你是我们的骄傲。
  我在新疆一切安好。这里帅哥真多,目不暇接,看得我每天都得点眼药水!呵呵!有空来新疆玩吧,请你把帅哥看够,另招待你烤全羊、手抓饭和又大又甜的葡萄。你若不来,我就杀到北大去把你吃垮!无限期待我们重聚的那天!
  ——少年离别意非轻,老去相逢亦怆情。草草杯盘共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
  格子不够了,只允许我再说最后一句话:让我们好好生活好好爱吧。
  苏凝
  2005. 3. 26
  朱玎玎握着手中的纸片,满眼是泪。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眼前的未名湖开始荡漾、缩小、变形,与她心中遥远的莫名湖的影子渐渐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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