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前几天澳洲央行公布了数字货币试验计划的 14 个入选项目，其中澳洲初创公司 Unizon 的”数字发票通证化“项目格外引人瞩目。这不仅是因为这个项目用到了 ERC-3525 半匀质化通证技术，是该技术在真实世界资产上链这个方向上的试验案例，更是因为数字发票本身就是区块链和数字货币应用领域里最具想象空间、对实体经济最有价值的应用场景之一，如果成功，意义巨大。消息出来之后，引起很多人的关注。作为 ERC-3525 的提出者，Solv 非常支持此类项目的发展。因此，我特别邀请这个项目的牵头人 Belle Lou 律师来介绍这个项目的一些具体情况。本文由 Belle Lou 律师撰写，发表时我做了一些文字调整。
1. 背景介绍
自从区块链数字货币诞生以来，央行数字货币（CBDC）就是一个核心议题。很多理论研究表明，央行数字货币一旦推行，将对一个国家的经济、金融乃至社会治理和民众的生活方式都产生巨大的影响。但正由于其影响巨大，各个国家都很慎重。经过长达数年的研究和讨论，最近有不少国家和地区的央行数字货币计划终于进入快车道，根据国际清算银行（BIS）最近的一份报告，全球 90% 的央行都在探讨 CBDC 的实施方案，澳洲央行也是其中之一。但是澳洲央行希望在正式启动数字货币之前不仅进行充分的理论论证，而且做一些试点试验，在真实环境下积累经验和识别风险，于是委托 DFCRC（数字金融合作研究中心）主持了一个央行数字货币试验计划。跟之前其他一些国家进行的类似研究和试验项目不同，澳洲央行的数字货币试验采取了几个非常大胆的举措。首先，试验期间发行的数字货币是真实的，是澳洲央行的负债，具有法定货币地位。其次，不是另起炉灶做一个全新的技术平台，而是采用开放技术架构，在与以太坊兼容的区块链上发行数字澳元 eAUD，这样整个以太坊技术生态都成为潜在的 eAUD 合作伙伴。第三，向全球公开召集试验案例，任何组织和机构均可以报名参加。第四，一旦被选中并且通过监管机构核准，各案例项目必须真枪实弹，支持真实业务和交易，在真实场景里测量数字澳元的应用价值。
由于以上的这些特点，这次试验显然为区块链创新企业提供了一个极佳的舞台，所以报名参与也是非常踊跃。在截止日期之前，有 140 多个项目报名，其中不乏来自澳洲的头部银行和金融机构的申请，更多的则是来自各种规模的金融科技企业。但大家没有想到的是，作为试验的主办方，DFCRC 的筛选非常严格，不但逻辑不完整、应用价值不明显的项目被很快淘汰，即使是那些应用场景明确，但与互联网金融及移动支付相比优势不明显的案例，也被悉数淘汰。例如，在一个论坛上，有申请者抱怨自己提交的移动数字货币钱包项目被拒。这样的案例肯定能入围大多数国家的类似试验计划，但在这次筛选中也遭到淘汰。如此严格的筛选，导致最后只有 14 个项目入选，而其中真正来自区块链创新企业的入选项目只有 6 个。作为毫无背景的初创公司， Unizon 能够入选，可以说是非常不容易，甚至是出乎大多数人意料的。
作为这个项目的牵头人，以及申请全程的主要参与者之一，我认为 Unizon 数字票据案例的成功入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决定基于 ERC-3525 技术来开发数字发票，在技术上提出了非常创新的想法，同时又选择了发票融资这样一个精准的应用场景，充分发挥了 ERC-3525 的技术优势。在于澳洲央行官员多次的沟通中，我们明显感受到他们对 ERC-3525 技术所能实现的非凡功能感到兴奋，甚至主动提出了一些功能设想。事实上，在申请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成竹在胸，因为随着对于 ERC-3525 数字发票的想法逐渐成型，这个案例甚至已经超出了我们原先的预期，连我们自己都认识到，它具有的创新性、实用性和启发性，在整个区块链行业里也是罕见的。
ERC-3525 数字发票究竟有什么优势呢？这里我结合这个案例的构思和申请过程，谈谈自己的认识。
数字发票不是什么新鲜的想法，早在 2018 年 8 月，腾讯的链上数字发票就在深圳落地，当年就开出数十亿元人民币的发票，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因此当我们听说了澳洲央行的数字货币试验计划之后，就考虑过用数字发票案例来申请加入这个计划，毕竟这是一个已经验证过的方向。但我们最初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将发票或账单变成 NFT，允许发行者做一些简单的艺术设计，主要是发挥区块链的优势，解决发票一种营销的工具。现在回想起来，以本次筛选的标准来看，如果当时以这个方案去竞争，肯定会被认为没有实际的经济意义，连第一轮都过不去就会被淘汰。
转折点发生在去年 9 月初 ERC-3525 正式成为以太坊标准时。当时ERC-3525的主创团队Solv发表了一系列的内容，使我们意识到，如果用 ERC-3525 来开发新型的数字发票，可以有更强的、实质性的功能。于是我们就联系了 Solv 的核心团队，把我们的想法提出来跟他们共同讨论，并得到了他们的有力支持。随后我们赶在 10 月底案例征集截止之前提交了建议书。
为什么 ERC-3525 能够构造更强大的数字发票呢？要理解这一点，首先必须从发票融资应用场景讲起。
2. 数字发票的应用场景：发票融资
平时我们每天使用的发票，主要是供应商提供货品或服务是开具的交易业务证明，同时也是会计核算的原始依据。如果仅仅是停留在这个意义上，那么使用 NFT 构造数字发票就足够了。之所以需要用到 ERC-3525 的强大能力，主要是为了满足供应链金融中发票融资场景所提出的需求。
发票融资是解决什么问题的呢？简单的说，是为了解除中小供应商在长账期中垫资而带来的资金压力，帮助他们优化营运资本（working capital）。
具体来说，供应商跟买方达成交易意向之后，即可开出发票，买方确认之后，即视为交易达成。在财务上，买方确认发票，双方就可以各自在财务报表里记录应收账款或应付账款了。但是，从发票开具到实际付款，之间会有一个周期，对于供应商来说，这个周期叫做 DSO（Days Sales Outstanding），对于买方来说，这个周期叫 DPO（Days Payables Outstanding），在日常交流中，我们通常就简单的称之为“账期”。
图1. 交易中的账期
账期对于买卖双方的营运资本（working capital）有着很大的影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账期存续期间，其实是卖方垫资向买方提供了一笔无息短期贷款。卖方当然希望账期越短、回款越快越好，买方则希望账期越长、付款越迟越好。所以账期的设定实际上是双方谈判确定的。由于在现实世界中通常大企业的议价权更高，所以当大企业作为买家、而小企业作为供应商的时候，通常就会出现非常长的账期。例如，在澳洲，根据不同的行业，账期可以长达几周甚至 90 天。中小企业开出发票之后就需要组织生产，提供产品和服务，这些都需要钱，可是在账期之内，买方尚未付款，因此中小供应商企业就只好先行垫资，这就给他们带来了沉重的资金压力。如果此时此刻金融机构能够向中小供应商提供贷款，那么就会有力地支持中小企业的经营，进而支持实体经济。然而，中小企业通常信用等级不高，缺少可抵押物，从银行那里贷不到款，或者虽然能贷到款，但是成本高昂，也就是所谓的融资难、融资贵。在现实经济中，大多数中小企业即使手里握着高价值、低风险的订单，也得不到金融支持，而是需要自行筹措资金，这是导致中小企业运营困难的主要原因之一，在世界各国都存在这个问题，澳洲也不例外。
发票融资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出现的一种供应链金融模式。所谓发票融资，就是供应商在发票确认之后，在付款日之前，把发票所对应的债权折价转卖给第三方金融机构，从而获得现金的融资行为。具体在操作中，依据债权是否实质转移，又分为发票融资和发票保理等不同的模式，在这里不赘述。总而言之，在发票融资当中，供应商事实上是将发票作为一种债权凭证实施贴现操作，从而获得融资。供应商因此及时获得了低成本资金，买方则不用再跟供应商就账期问题反复拉锯，甚至还可以要求更长的账期，而金融机构则获得了风险和收益率都相当不错的资产，可以说各方皆大欢喜，实体经济本身成了最大的赢家。
但是，这么好实体经济的融资模式，在澳洲也并没有得到充分的应用，主要有以下几个问题：
第一，发票及贸易背景真实性核查的成本高。澳洲的发票是供应商企业根据澳洲税务局的规范自己设计和定制的，可以在自己的打印机上打印，也可以做成 PDF 文件，比较自由，但也带来一个后果，就是当金融机构收到一张发票的时候，难以从其本身判断发票的真伪，更难以确认其贸易背景的真实性。为此，金融机构往往需要花很大的精力去核验发票及贸易背景的真实性，防止虚构贸易、发票作假、虚开虚增等欺诈行为，这就大大降低了效率。
第二，发票融资涉及大量的手工以及书面工作，流程跨越多个组织的边界，冗长繁琐，容易出错，往往要花很长时间，有时账期都快到了，融资还没下来，对于供应商企业有远水近渴之鸡肋感。
第三，一张发票本身的核验就已经很繁琐了，也就更加不允许拆分、份额化等操作。一旦拆分，对金融机构来说更加是真假难辨，核验复杂度和成本直接升级。可是不允许拆分和份额化，不仅资产的流动性大大下降，更重要的是一大堆先进的金融工具和方法就统统用不上，无法证券化、结构化，整个发票融资还是停留在典当铺的水平上。
那么 ERC-3525 数字发票又能够怎样解决这些问题呢？
3. ERC-3525 数字发票的优势
ERC-3525 是 Solv 团队提出和设计的半同质化通证标准。据该标准的主要作者介绍，之所以最初产生 ERC-3525 的想法，就是因为想在区块链上实现代表票据、票证、卡券之类物品的通证。这也是促使我们考虑用 ERC-3525 来开发数字发票的出发点。
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我们认识到基于 ERC-3525 来开发数字发票是非常有优势的。主要有这么几点：
首先，ERC-3525 是区块链上的通证，这就自然而然地获得了区块链通证的“天然优势”。一些之前的区块链发票解决方案并没有将发票实现为通证，而只是用一个区块链上的数据结构来表示发票。这种专用的发票实现，无法与广泛存在的区块链基础设施兼容，只能在自己开发的应用系统内部得到支持，做成区块链应用的意义就大打折扣。相比之下，用 ERC-3525 将数字发票实现为通证，不仅透明、不可篡改、易于追溯，而且完全开放，能够被钱包、DAPP 等第三方应用识别和操作，可以由第三方应用以极低的成本独立验证。这种开放性才是区块链应用的真髓所在。
其次，ERC-3525 与 ERC-721 兼容，都有元数据，是“有头有脸”的通证。也就是说，ERC-3525 有一个确定的外观界面，而且在不同的 NFT 钱包、浏览器和 DAPP 中都能显示出一致的外观，这对于数字发票应用所必须的。如果允许不同的应用自行渲染发票的外观，则可能会给发票和真实贸易背景的查验设置不必要的障碍。
第三，ERC-3525 的“招牌动作”是可拆分。我们对于 ERC-3525 的第一印象就是“可拆分的 NFT”，于是很自然的把数字发票的可拆分作为主要的“卖点”。从前一节中对于发票融资的背景介绍可知，如果发票本身所代表的债权可以拆分和份额化，将极大提升其流动性，降低发票融资的难度，缩短周期，更使得大量创新的金融工具获得用武之地。而 ERC-3525 数字发票使这一切不但成为可能，而且自然而然。作为区块链通证，ERC-3525 拆分之后可以轻松溯源和核验。既然核验真伪不再是问题，也就无需再限制发票的拆分和份额化了。而一旦发票可以拆分和份额化，后面能够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第四，ERC-3525 具有“账户”的能力，从而可以将数字发票从单纯的交易凭证和金融权利凭证转变为支付工具。事实上，如果我们深入理解 ERC-3525，就会发现，说它是一个“可拆分 NFT”只是一种浅层次的解读，甚至不够准确。一个 ERC-3525 通证可以收、发、存储数字资产，本质上是一个通证化的账户，也可以说是一种账户抽象。当我们认识到这一点之后，立刻就意识到，可以直接使用 ERC-3525 发票进行支付，且这种支付具有原子化、可编程、透明存证的优点。
第五，ERC-3525 还可以进行权利分离和衍生。这个能力是我们跟 Solv 团队深入交流后才发现的。ERC-3525 的一位作者把这个能力叫做“纵向拆分”，以区别于基于金额进行的“横向拆分”。具体到数字发票的案例中，就是指基于原始的数字发票，创造一张新的 ERC-3525 通证，我们称之为“应收账款票据（Note Receivable）”。这张票据事实上是从原始数字发票中分离出来的、代表收取应收账款的债权票据。剥离之后，原数字发票将不再能收款，而将收款权利剥离并让渡给应收账款票据。
ERC-3525 的以上五个优势给予我们的数字发票以突出的透明性、灵活性和开放性，奠定了这个案例最后成功入选的基础。
4. 数字发票应用的具体过程
客观的说，ERC-3525 只是一个非常基础的通证标准，要在 ERC-3525 之上实现数字发票还需要大量的开发工作。目前我们的团队仍在开发当中，没有完成之前，还存在着一定的变数。不过，我们对于数字发票的主要应用场景和过程已经有了较为成熟的想法，概述如下。
在我们的数字发票应用中的主要角色有三个，一是买方，二是卖方，三是金融机构。首先买卖双方达成交易之后，卖方会在区块链上开具发票给买方，这就是基于 ERC-3525 标准创建的数字发票通证。买方确认发票之后，这张发票将成为不可回撤的付款承诺（non-recourse payment promise）。
如果卖方有意出售发票融资，那么他此时需要基于这张已确认的发票衍生一张应收账款票据，这同样是一张 ERC-3525 通证。如上一节所介绍，这就是所谓的“纵向拆分”，即将原本附加在发票上的收款权单独剥离出来形成一张票据，这样一来，未来当买方付款的时候，现金流将直接汇入到这张应收账款票据中。
由于应收账款票据也是 ERC-3525 半同质化通证（SFT），因此也可以按数量拆分，也就是前面所说的“水平拆分”。卖方可以仅仅出售这张应收账款票据的一部分，也可以把它拆分成几块，分别出售给不同的人。如果金融机构对这个票据感兴趣，就可以谈好价钱，买下来整个票据，或者切出一部分来再购买。无论如何，出售应收账款票据，就是卖方向金融机构贴现融资的过程。
由于应收账款票据可拆分可流转，因此持有这个票据的人，无论是卖方还是金融机构，也无论持有的是完整的票据，还是已经拆分过以后的一片，都可以进一步拆分和二手转让，这就大大提高了流动性和灵活性。
但是这样一来，到了付款日，有可能市场上应收账款票据已经被拆成几十片，被多人持有。此时如果让买方（付款方）一一追踪并且付款，那将是不切实际的。而在 ERC-3525 的支持下，付款方可以完全无需关注有多少应收账款票据分片在外面流转，也不用管这些票据分片在谁手里，只要向发票实施一次付款，也就是把相应数量的 CBDC 或区块链稳定币“汇入”数字发票，所有对应的应收账款票据分片的持有者都将自动足额得到支付。这一能力被澳洲央行官员称为“原子化支付”，也是本案例的重要亮点。
以上就是在供应链金融实践中 ERC-3525 数字发票的应用场景。当然，假以时日，我们还可以基于 ERC-3525 的高级能力做更多有意思的改进，比如将多张应收账款票据打包到一个 ERC-3525 票据里，在对其进行分层，形成优先、夹层、劣后的结构。再比如以数字发票的能力为基础，创建区块链上的数字收据、数字账单，乃至积分卡、优惠券、购物券等新型数字票证，等等，想象空间是无限的。
Unizon 将主要致力于真实世界资产上链和管理的应用探索。毫无疑问，ERC-3525 是这个领域非常有价值和具有先进性的技术创新，能够入选澳洲央行的数字货币试验计划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我们已经站在一个很好的起点上，未来将继续探索 ERC-3525 的技术潜力和应用创新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