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从头再来(下)

休学回来后,我便想转专业到计算机。奈何虽然转专业的成绩够了,但是申请时间已经过了(我们学校是大一下学期提交申请),无缘转专业。当时经过学长介绍,我花了一万块钱报了一个编程班,想系统的学习编程。

机缘巧合,当时我是我们学校机器人俱乐部的副会长(虽然刚休学回来,但是人缘还是在的),那一年俱乐部的指导老师换成了一个计算机学院的老师,他是一名讲师,手里却有一个小实验室,带了几名据说很厉害的学长们。我打听到去年他实验室旗下的几名学长发了几篇含金量很高的论文,两个出国留学,几个保送到深圳大学了,几个学长都拿了奖学金,导师还给学生送了价值数万元的电脑。当时我觉得这老师很厉害,就想加入他的队伍。

一开始我管理着俱乐部,时不时跟老师打交道,我本专业这边也有项目和比赛要参加,老师知道后想让我帮他带个小项目,做个比赛。项目基本是之前学长做过的东西,拿过来包装一下,做做PPT,我去答辩就可以了。老师可能觉得我做的不错,就让我经常帮他带一些小项目。差不多一个学期快过去了,我意识到我虽然一直跟着他在做项目,但是我从来没有触碰过技术,都是现有的东西,然后给我分配几个实验室的人改一下,我虽然是队长的职位,但是只负责PPT、本子、答辩和物资采购。说好听点是个项目经理,说直接点就是个干杂活的。我跟老师说我想学技术,想加入他的实验室。没想到很快老师就答应了。

当时我可以说是0基础,补习班那时候才学了不到两个月,刚把C语言讲完。老师知道我报了补习班之后,要我把钱退了,说补习班很坑人,让我专心在实验室学习。我很听老师的话,虽然当时不管是俱乐部一个大神学长还是当时实验室里的一个学长都跟我说那个班很良心,教的很不错,甚至我自己都觉得那个补习班讲的很好。但是我还是听了老师的话,退了7000块钱。说实话,从小养成的习惯,太听话了。

这7000块钱,我拿去报了雅思班,因为老师告诉我出国比考研容易,当然我也很希望通过上学的方式出国看看。老师告诉我,出国很容易,名校也不难,他认识很多大牛老师,可以给我写推荐信。他提到的有认识的大牛导师的学校有伦敦的帝国理工,日本的东京大学,北京邮电大学等等。听到这,我自然就信了,我觉得我好幸运。

那时我四级还没过,就要啃着雅思的书。那是我大二结束后的暑假,我正式入驻实验室。老师首先是给了我吴恩达的机器学习的课程。没错,我一个只会C语言的0基础的人直接看机器学习!并且要求我两周之内刷完,并做完作业。我说老师,我0基础,您也知道我什么都没学过,这我看不懂呀,能不能从基础一些的课开始学习?老师说没事,不用懂太多,大概就行了,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出国,发论文就行了,其他的你有了更高的平台再去补基础也不晚。

老师让我这个暑假处理两篇论文,一篇投一个SCI四区,一个投中文核心。SCI论文是半年前就已经开始做的实验,基本写的都差不多了,我只是最后负责修改,投稿相关的杂活。老师说认识日本一个很厉害的编辑,每次改完一版都会发给那个编辑修改,然后我根据那个编辑的修改意见进行修改。前后改了六七版,论文投了出去。投出去两星期后SCI的审稿人回信给我说,我们的实验方法过于老旧,本期刊并不适合这类文章,建议换个期刊试一试。言外之意就是你这论文太low啦!不配SCI,去投普通期刊吧!实验室的学长看了都说那基本凉凉,老师却说没事,改嘛,多投几次就能发了。

另一篇是一个学长的毕业论文,让我删减一下,投一个北大核心。学长是做了一个应用,这个应用怎么做的,功能是什么我都看不懂,甚至代码我都跑不起来。给老师说我看不懂,代码我也不会,跑不起来,我还是想先多花时间打打基础。老师就说,没事,懂个大概就行,跑不起来你去找实验室的学长,基础也不着急,有了论文,申下好学校,上了好平台再去补都可以。这么荒谬的话,虽然将信将疑,但我还是信了。我请教学长,把代码跑起来,借助翻译软件和谷歌,大概弄懂了他的运行流程。我也不懂论文该怎么写,毕竟我才大二啊,也没读过多少文献,老师也没教我怎么写,我把论文删减的乱七八糟,我自己看了都觉得垃圾。发给老师,老师却说没事,这是很好的开端,先投,中文的期刊很好投。
两篇论文差不多是同一星期完成的,那时暑假也已经快结束了。开学后我又去实验室几次,发现并无事可做,开学后我本科机械专业的课程巨多,有11门课,两个课程设计和若干实验,天天满课,所以我去实验室的次数大大减少。老师给我说上那么多课干嘛,你们学院真会给学生找事,你看XX学长他们,该逃课逃课,做该做的事情,最后期末不挂科就行了。我不知道那两个学长是怎么逃课不挂科的,我们专业课每节课都要手机打卡,还经常有随堂练习,不做一次平时分直接减半,两次就0分,而期末考试在总成绩的比重只有60%。而且我发现就算去了实验室,依旧只能领一些杂活,或者是让我看一些我根本看不懂的书,比如机器学习的西瓜书和深度学习的花书。而老师再也没跟我提过那两篇论文的情况。
转眼到了寒假,我报名了年前最后一场雅思,我学的很吃力,但是我能感受到自己在英语方面的进步。而在实验室,虽然每天都很忙,暑假的时候我是早上八点多到实验室,看论文,查资料,写邮件,看自己看不懂的课程,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走。因为我觉得老师给我的安排一定是合理的,一定是我不够努力才会看不懂。我真的太天真了。

考完雅思的后天就是除夕,我订了初7的高铁票回学校,因为老师又给了我一篇论文的任务,想让我尽可能早点回去。然而疫情来了,我没能回学校。

说实话,没有这场疫情,我的大学就完了。

疫情期间,我爸跟我一个正在读博士的哥哥打电话,询问他在学校的情况,那是我正在家看论文。我哥也是顺便问起我的情况,说我应该大三了,以后打算考研还是工作。我给他说我原计划是打算出国,要不实验室老师会给我申请保研。我哥一开始听了还觉得不错,仔细询问之后我哥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让我查了暑假期间的两篇论文有没有发表,再查一下老师的基本资料。

查完之后,我哥说,我别再继续呆实验室了。

他说现在国内高校评职称评奖金的制度是需要发论文发专利的。我的老师只是讲师,不能带研究生,三十多岁的年龄现在正应该是对论文很饥渴的阶段,因为如果再过几年,过了35岁很多项目基金就已经不能申请了,科研路基本就不会再往高了走了。所以只要愿意跟着他的学生,一般是来者不拒。本专业的学生有基础,和老师合作或许能互惠互利,但是我跨专业过去,没什么基础,他不会给你时间去补基础,只想让你帮他搞论文,而忽悠你考研是不可能的,只能跟你说出国,因为出国要发论文才能出。但实际上国外的导师也都不是傻子,你发的论文,你自己都看不懂,什么都不会人家凭什么要你。所以说你现在要及时止损,建议你想跨专业的话看看考研这条路。

我听了之后恍然大悟。那时是二月,老师这边还给我发着消息问我论文的情况和雅思成绩的情况。我雅思考了5分(当时四级都没过,后来查四级成绩考了474)。老师说不高,但是继续努力,然后给我推了另外一名实验室的同学,说也让他考雅思,让我给他辅导一下。看的出来,这个同学也是听说老师上一批带的学长很强才过来的。之前实验室没有人考雅思,只有我一个人自己考,所以让他来向我取经。他自己花了两万在新东方报了雅思全程班,说要在六月前考到6分以上,我问他你基础怎么样,他说四级也没过。

他说老师也是让他一遍搞论文,一遍考雅思,出不了国给他保研,成绩什么的不用担心,上课也是不挂科就行。那一学期因为疫情是网课,所以他基本就没听什么课,后来暑假的时候我问他雅思考的怎么样,他说没考,因为挂科了,然后他导员就给他说挂了科就无缘保研。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才意识到被坑了。不过好在他是科班出身,自己决定考研,不算跨考,倒也不算难。

我就不同了,二月份我知道这个消息后,两个多月我都缓不过来,一直看不进去书,每次翻开书,我就会想起当时在实验室努力的我。明明我这么努力,明明我很早的就开始为自己做规划,明明我有大把的时间补基础,可是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那时,我从第一次为老师办事,已经快一年半了。

那段时间,我哪儿都去不了,也不能跟我爸妈说太多。我爸也不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还觉得要不要花点钱,让老师给我弄两篇论文出来,以后在单位很有用之类的。

我那时天天把自己反锁在屋里,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是否真的喜欢计算机,我又是否真的能顶住压力?乔布斯再次给了我答案:“Sometimes life’s going to hit you in the head with a brick. Don’t lose faith. I’m convinced that the only thing that kept me going was that I loved what I did. You’ve got to find what you love, and that is as true for work as it is for your lovers.”可以说,乔布斯是我的灵魂导师,仅他在斯坦福的演讲,就足够改变我的一生。

当时我差点放弃计算机这条路,因为以我本科时的成绩和获奖情况,已经有两个本专业的老师想让我保他的研,优研计划(过国家线就要,面试,而且奖学金很高)也通过了。但是,正当我快放弃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我当时为了搞论文,自学的python随手发的几篇CSDN博客,居然有几万的点击量,而且有很多朋友评论说我总结的细致。看到这里我真的哭了,自己并不是那么没用!这件事真的给了我很大的勇气继续在计算机行业继续走下去。

考研,考研是我当前唯一能走的路。从三月底,我决定开始考研,搜集考研的信息。我发现考研难度真的很大,大多数好学校都考英一数一408。基础很差的我根本学不完,况且我本科学业依然很重。从四月到六月,我的复习效率一直都很差,一方面,我经常会接受不了我浪费了我宝贵的一年半的时间在实验室。另一方面,我当时关注了很多考研公众号,公众号普遍都在贩卖焦虑。他会告诉你现在你应该做多少题、过多少遍单词、进度到哪一步。但是我当时几乎什么都没做,在家复习两个月,进度确实少的可怜。

疫情可控之后,我便说服爸妈,回到学校附近,租了个房考研。那时我自己在15平米的阴暗小房间里学习,效率比在家好了很多,但依然赶不上进度。那时候我每天都会去天台吹风,一方面七月的西安真的很热,而房间里没有空调,只有一个不怎么好用的电扇。另一方面我喜欢在天台发呆,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

很快就开学了,偶遇实验室的老师,他说考研怎么样?我说有些难度,但是在准备。他说考研好学校不好考,你到不如看看香港的学校,在深圳都有分校,只要补上英语和论文就很好申请。。。我点头说我会考虑考虑。

开学后,学校要补上因为疫情没能进行的期末考试和实验实习。九月到十月整整两个月,几乎进度为零。白天要复习期末考试,晚上要补实验和实验报告。那时我们有一个时长一个月的实习,本来是安排去湖北汽车厂实习,但疫情原因要求在教室看视频课,每天打卡,必须去,而且要手写一万字的实习日记和一万字的实习报告,并要求图文并茂。好不容易实习结束了,学院为了专业认证,又给我们加了两个综合课设和综合实验。这两个去年才第一年做的东西,都是推到考研后才做的,而那时却全部要求考研前就要完成进度的80%。

几乎所有同学都在反对,老师们也都不愿意带,最后学院无奈,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大多数同学都是放在了考研后的两周完成的。

考研最后的两个月,我觉得自己肯定考不上,什么都不会,每天还要忙着与学院的老师较量。专业课我报了只考两本书的北科大,并找了一对一学长。北科的专业课从往年来看是比较简单的,学长说抓住重点复习,把必考的大题都学会,选择填空多背一背拿个八九十是没问题的。我当时就拼命的复习重点,我问会不会考算法题?学长说往年都没考过,只去年考了10分的题,你时间不够可以不看,复试的时候再好好练练。

结果2021考研北科专业课考了近60分的算法,对我而言是灭顶之灾,满分150分我只考了48分,国家线都没过。而我的总分278分,已经过了国家线1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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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还是我的基础太差,题目稍微一灵活,我就抓瞎了。

可这又能怪谁呢?

怪实验室的老师吗?我确实有挺长一段时间挺狠他的。但未来我也一定会碰到形形色色的人,或许这一年半我收获的不是专业知识,而是课本学不到的东西。

怪学院在考研的时候不顾学生的考虑,总是下达不利于考研的安排吗?可是如果学校一点事都没有,我一定会考上吗?我总这样问自己。

怪我父亲吗?怪这个社会吗?怪中国高校风气不正吗?

我可以谁都怪,我也可以谁都不怪。

说来说去,只能怪自己迷失了自我,失去了本心。当我听到老师给我画的大饼,我的眼里早已没有了对知识的渴望,只有对功利的追求。

现在我23岁,即将大学毕业。好像还年轻,但时光匆匆,我还能年轻几年呢?

大学的经历,大概是我一辈子的财富,我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好的坏的,造就了现在的我。

未来如何?我不知道,二战呗!

考研,还是我的路,因为我知道,经历了这么多,我对计算机,对互联网行业的热情并没有衰减,而考研是我转行的最佳机会。

给看我文章想要考研的同学一些建议,搜集资料的时候一定要先明确自己的基础水平,然后再根据备考时间和状态选择适当档次的学校。不要一考研就觉得非985不上,这样你只能去做考研人的分母。一旦目标下定,就只管努力,不要看过多的考研文,更多的是在贩卖焦虑或者广告文。做好规划,一步一步的学,不要看其他人的进度快慢,只要能完成自己指定的学习目标,沉得住气,稳得住心态,结果都不会太差。考研人加油!

我一直自信自己是个优秀的人,过去是,现在也是,未来还会是!

心若在,梦就在,一切不过是从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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