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又是一年高考时，许多人的命运在这场考试后改变。今年的高考是 7 月 7 日，比以往来的更晚一些。我总觉得 7 月 7 日这个日子特别忧伤，倒不是因为它是高考的日子，《长恨歌》中有云：
“七月七日长生殿，
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
多美的爱情誓言呀，高考之后，进入大学，男孩子们就可以和自己喜欢的姑娘在一起了，爸妈和讨厌的班主任再也不会阻拦他们自由恋爱了。
可是，别忘记了，这四句诗只是故事的中篇，后面还有两句结尾：
“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恨绵绵无绝期。”
这就尴尬了。
2
又是一次在夜里十二点拖着疲惫的身躯下班，淫雨绵绵这么多天，今天白天太阳竟然出来了，而晚上的月光温柔如水，但一想到我一个码农目前的境况来，这温柔的月光也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我常常感叹自己：少年时不好好学习，高考不能考好，老大化作程序员。所以，如果当初努力学习，高考考个好成绩，现在就不是程序员了吧。
时光倒退十年，那个时候，计算机专业是个多么热门的专业呀。那个时候，我也是这个热门专业的中一员，带着执着的计算机科学家的梦想，在我的入学宣誓中写下：
“让我们高举图灵伟大旗帜，紧密的团结在冯诺依曼周围，不舍昼夜的编程，为把我国计算机事业全面推向二十一世纪而奋斗。”
于是大学四年，除了编程，我就和我的姑娘陈芳谈理想，一起展望高薪的计算机行业，一起畅享我们有房有车衣食无忧悠哉游哉的未来。
甚至，被那个程序员励志故事所感动的稀里哗啦：来拼多多做程序员五年了，娶了一个清华法学系的老婆，成长速度倍增呀，存款 30 万，在家人支持 270 万下，在上海成功买了房。多么励志的故事呀。
3
四年后那个柳絮飞扬的夏天，毕业了，我信心满满为我的姑娘写了一首分别情诗，对未来充满希望：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 C++ 写下：Debug 未来
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
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Release 未来
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
我要用手掌那托住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枝温暖漂亮的笔杆
用美丽的笔体写下我们一起的未来”
陈芳，等着我，等我干 IT 发财了，我就回来娶你！
后来呢，来到了上海，高楼大厦，腾讯喜马拉雅，美团阿里巴巴，平日只在屏前坐，周末格子间里写代码。就这样努力着，一点点去实现我们的未来，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在黎明的第一缕阳光里挤公交，在子夜来临之前叫出租车。到头来：
“数年职业两茫茫，
写程序，
到天亮。
千行代码，
Bug到处藏。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
脑勺凉。
夜来幽梦忽还乡，
想陈芳，
调试忙。
相顾无言，
唯有泪千行。
料得来年裁员时，
年终奖，
白瞎忙。”
4
夜深人静时，是最惆怅的日子，看着 jira 上的 bug 数量，这个 list 好长。
想到白天 Leader 在会议室和我说的话：小方啊，由于上个月你的代码里多写了一个小数点，给公司造成了损失，所以这次升 P8 的机会就不能给你了，给你对面的小李吧。
哎，P8 是个让人心动的名称，P8 是个让人流泪的形容词，P8 是个让人羡慕的动词，P8 是个让人沉重的副词，P8 是我和陈芳的未来。可是......
看着手机壁纸上陈芳的照片，不由得悲从中来，默默地问自己，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还记得年轻时的诺言吗？曾经，我固执的认为，我可以 Debug 出一个美丽的未来，如今所谓的未来，也即将淹没在这一个个 bug 里。
记不清那是后来的哪一天了，我收到陈芳的一条消息，她告诉我明天她要订婚了。自毕业以后，忐忑了这么多年，反而在那一刻突然轻松了。这是一种解脱吗？于是，我给陈芳发了最后一条信息，默默地把她移进了黑名单：
“谁言别后终无悔，
寒月清宵绮梦回。
深知身在情长在，
前尘不共彩云飞。”
那天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玩了一个星期的仙剑奇侠传，我感觉我就是故事中的云天河，而陈芳就是柳梦璃。
原来不仅童话是骗人的，连公众号中的故事也是骗人的，不是说好在拼多多干五年，娶老婆买房一起过幸福生活吗？我在阿里都干了六年了啊，原来还好歹算有老婆，如今不仅没结婚，老婆还没了！
也许这就是生活吧，从选择计算机专业那一刻起，我们大多数人的生活和未来就被程式化了吧。茫茫人海，一片杂草，对象若是程序员，姑娘们请好好珍惜吧，他们可能不善于表达，但是他们直率、天真，为梦想、为共同的未来掉过头发。
5
多年后，又是一个阳光温暖的初夏，午饭时分，我站在字节楼下，拨通了电话：
“您好，您的外卖，请到楼下正门取一下。”
对方不好意思的回复了我：
“不好意思，麻烦等几分钟，我现在有个线上 bug 需要紧急修复。”
“好的，没关系。” 我笑着说。
这是我今天的最后一单，虽然送完这单我要赶着去高考考场接女儿，但我真的愿意多等他一会儿，给他一点时间，因为我也曾年轻过。
全文完